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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来不知道该怎么定价。我的时间只有对我才有意义,它对别人而言能值多少我怎么知道?如今我已经刻意调整我的生活方式,希望尽可能不要介入别人的生活。那我又该跟强迫我介入的人收多少才算合理?

“我得先拿两千。我不知道这能用多久,也不知道你会不会突然决定不想再看那间暗房。这一路下去,或早或晚,甚至结束以后,我都有可能会再跟你收钱。当然,你也可以一个子儿也不给,主动权在你。”

他突然一笑:“你做生意真是不按牌理出牌。”

“大概吧。”

“我从来没聘过侦探,所以实在不知道一般手续是怎么样。开支票可以吗?”

我告诉他我收支票,而在他填写的时候,我想到之前困扰我的问题到底是什么。我说:“温迪退学以后,你一直没雇私家侦探?”

“没有。”他抬起头,“我们没隔多久就收到第一张明信片。我考虑过雇人追查,当然。但后来知道她没事后,我就决定作罢。”

“但你们还是不晓得她人在哪里,或者她过得怎样。”

“对。”他垂下眼皮,“这是我来找你的部分原因,当然。我现在后悔莫及,工作全部停摆。”他的眼睛和我的碰个正着,那里头有些什么我想避开不看,但做不到。“我得知道我该负多少责任。”

他真以为他能找到答案?唉,他也许可以为自己找到一个,但那绝不会是正确答案。那种无可避免的问题永远没有正确解答。

他把支票写好,交给我。该填我名字的地方他空着没填,他说我或许想直接提现。我说指明付给我本人即可,于是他又拔下笔套,在右边横线写下“马修·斯卡德”。我把支票折起,放进皮夹。

我说:“汉尼福德先生,你有件事情略过没提。你不认为那很重要,但这很难说,而你也知道这很难说。”

“你怎么晓得?”

“直觉吧,我想。我有多年经验,观察别人苦于无法决定自己到底愿意了解多少真相。你不需要跟我透露什么,但……”

“唉,其实是不相干的事,斯卡德。我没提是因为我觉得和你的调查无关,但——唉,也罢。温迪不是我的亲生女儿。”

“她是养女?”

“我收养了她。我太太是温迪的母亲。温迪的父亲在她出生前过世,他是海军陆战队队员,登陆韩国仁川的时候遇难。”他移开视线,“三年后我娶了温迪的母亲。从一开始我就待她和亲生女儿一样。等我发现我——不可能有自己的小孩以后,我对她更是加倍疼爱。就是这样,说不说有关系吗?”

“不知道,”我说,“也许没关系。”但知道总是好的,现在我明白汉尼福德为什么自觉罪孽深重。

“斯卡德,你还没结婚吧?”

“离婚了。”

“有小孩吗?”

我点点头。他嗫嚅着,欲言又止。我开始祈求上天快点让他离开。

他说:“你当警察一定表现出众。”

“还不赖。我有警察直觉,也学到如何见机行事。这样就已掌握了九成功夫。”

“你在警界待了多久?”

“十五年,将近十六年。”

“如果做满二十年,不是能领退休金什么的吗?”

“没错。”

他没问下去。奇怪的是,这比他问了还叫我难堪。

我说:“我失去了信念。”

“跟牧师一样?”

“差不多吧。不过也不完全一样。失去信念还继续当警察的大有人在。有些人从进这行开始就只是想混日子。总之我辞掉,是因为我发现我已经不想再当警察。”或者当丈夫,或者当父亲,或者当社会中坚分子。

“看尽局里所有的贪污腐败?”

“不,不。”腐败从来没有干扰到我。没有腐败我哪来足够的钱养家。

“不,另有原因。”

“噢,我懂。”

“是吗?也罢,反正也不是什么秘密。有年夏天晚上我下了班,跑到华盛顿高地山庄一处酒吧,那里警察喝酒免费。有两个孩子在那儿抢劫,出门前一枪打中酒保心脏。我追着他们上街,打死其中一个,另一个打到大腿。他这辈子别想再好好走路。”

“我懂了。”

“不,我想你不懂。那不是我第一次杀人。死掉了一个我很高兴,而且我很遗憾另一个最后复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