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饺子放下去时,不留神水溅出来,手臂上立刻烫出两个泡。拿药箱找烫伤膏,竟是没有。吃完饭,去了小区附近的药店。平常倒也罢了,孕妇总要额外留神些,倘若发炎便麻烦了,又不能打针吃药。买完药膏出来,路口等红灯,对面一家咖啡馆,隔着落地玻璃,赫然瞥见顾昕坐在窗前。不由一怔。对面那女人,披肩长发,一眼便认出是张曼丽。

很快转成绿灯。葛玥没过马路,转身又往回走。逃也似的。绕个大圈回到家,给顾昕发消息:“你在干吗?”他立时回过来:“上班。”她盯着手机屏幕,想,这男人若是后面再加一句,诸如“你午饭吃了什么”“身体感觉如何”——她便原谅他。等了几分钟,没动静。她忍不住又好笑,原谅怎样,不原谅又怎样。给烫伤处上药。腹中宝宝有动静,这两脚踢得厉害,从东到西,该是翻了个大身。书上说要常与胎儿交流,便坐下来,拿过一本胎教书,给这小东西讲故事。念了几句,眼泪掉下来,刚好到嘴里,咸咸的。声音也成了嗡嗡的,带着鼻音。却是不停,有些倔强的。手抚着隆起那块,始终保持着仪式感。

晚饭照例是在公婆家吃。正中一只鸽子汤,是炖给孕妇的,其余都是简单。苏望娣夹起两只鸽子腿,放在葛玥碗里,“吃。”翅膀给儿子。自己啃头颈。边吃边说装修的事,地板铺得七翘八裂——“我不管,让他们返工,一块块拆掉,铺新的,铺到我满意为止。”还有卧室做的两只橱柜,“这种木工,实在看不下去,一天不盯着都不行,我跟他们说,做得不称我心,剩下的尾款想都别想。消保委再告一状,你们以后不用做生意了。看谁还敢欺负我女人家!”整顿饭只她一人嘴不停,另三人俱是沉默。顾士海听着烦了,冲她一句“谁敢欺负你,不要命了”。她抱怨:“装修都是我盯着,还要买汰烧,家务事一堆。你当你老婆是三头六臂?”葛玥听了,忙接口:“姆妈,我下班早,以后小菜我来买好了。”苏望娣嘿的一声,“算了吧,你照顾好自己就是帮大忙了。”见顾昕一旁闷头只是扒饭,问他:“这一阵单位里好吗?”顾昕面无表情:“蛮好。”她道:“同事间没说什么吗?”顾昕皱眉,反问:“会说什么?管人家说什么!”苏望娣自知失言,讪讪地说:“蛮好就好。”顾昕吃完,放下饭碗,拿着手机坐到沙发上。顾士海也站起来,趿拉着拖鞋到阳台,给几盆植物浇水。苏望娣大声唤他:“浇什么,黄梅天就在眼前了,日浇夜浇,当心根全烂掉!”顾士海只是不理。苏望娣讨个没趣,转回饭桌。只剩婆媳俩。剩下几口饭,葛玥扒得飞快,汤也一饮而尽:“姆妈,我来洗碗。”苏望娣没好气地:“你吃得那么快做啥,又没人拿枪在后面赶你。我洗!肯定是我洗!啥人生来啥样的命,逃不脱的!”后面这话是讲给两个男人听。两人动也不动,没听见似的。一拳打在空气里,说了也是

白说。

“要去翻翻皇历,最近肯定犯了什么。顾家门这样倒霉。”洗碗时,苏望娣对葛玥道。

葛玥嗯了一声。苏望娣不停:“昕昕他二叔家最惨,人都没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换了我,真正是不想活了。”这话不好接口。葛玥只是听着。苏望娣又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昕昕这次落了空,到底年轻,将来总有机会。跟那边比起来,还有个盼头。”这话依然是不好接口。葛玥轻声说了句“阿嫂可怜”。是说冯晓琴。聚餐停了几周,上次见她,还是骨灰迁入墓地那日,脸白得吓人。站在葛玥的角度,便额外留意她与婆家人的关系。不论顾士宏还是顾清俞,那天都没怎么搭话。敌意是显而易见的。忍着不发作罢了。夫妻吵架本是寻常,但丈夫追出去一脚踏空,摔死了。情况便完全不同。日子难过了。婆婆最后那句“跟那边比起来,还有个盼头”,葛玥拿来自我安慰——丈夫跟别的女人喝咖啡,总好过翘辫子。这么想,虽然不厚道,却也是大实话。记得高考那阵,她父亲拿了张纸贴在她写字台前,上写“我荒废的今日,正是昨日殒身之人所祈求的明日”。据说是哈佛的校训。那时觉得忒晦涩了。便是劝学,也不至如此剥皮拆骨。现在再想,读书和过日子其实是一样的,有比照才有动力。“别做那个让人同情的对象。”她父亲常这么说。是盼着她性子再硬气些。其实各人生来的脾性,哪有那么好改。好在有父母替她铺路,从小到大,倒也没怎么吃过亏。降职处分下来那天,葛父把女儿拉到身边:“以后要靠你自己了——”她心里一沉,那瞬觉出某种压力,以往从未有过的。但也只是一时。混沌惯了,也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