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洞房花烛(第2/3页)

平阳公主勒着自己的火龙马,正穿过一个绿荫森森的树林,低垂的树梢拂乱了她的发髻,平阳公主索性披散了自己柔滑的长发,放声唱道: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吹笙鼓簧,承筐是将,

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

呦呦鹿鸣,食野之芩。

我有嘉宾,鼓瑟鼓琴。

鼓瑟鼓琴,和乐且湛,

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歌声柔曼而高亢,音色像宝刀名剑相击一般的清脆。

跟从她的平阳侯府家奴,全都觉得愕然,在他们的想象中,当朝的大公主应当典雅、温文而肃穆,怎能这样不拘小节?

马队的最前方,披散着长发、穿着淡青色罗衣的平阳公主看起来这样散漫,却又如此富有惊心动魄的美丽。

正在高唱之际,平阳公主的耳边传来一阵悦耳的叽啾声。

她抬起头来,看见梧桐树高高的树巅上,有个精致的鸟巢,巢上蹲伏着一只深蓝绿色的小鸟,鸟儿的羽毛颜色十分奇异明丽,冠顶生着一丛火红色的短毛。

从小就率性所为的平阳公主,不禁兴致大发,她加了一鞭,直冲至树下,回首向侍卫们问道:“谁上去捉住鸟儿?孤重重有赏!”

没有一个人应和,平阳公主顿时觉得扫兴。

她自己的那些贴身侍卫都被留在皇宫中,没有发出来,身边的这些侍卫,有的是原来侍候刘启的,有的是新挑上来的。而那些平阳侯府的家奴,态度更是拘谨,在她面前连话也不敢多说,还谈得上什么显显身手?

平阳公主扫视了一眼自己的侍卫人丛,忽然,她发现了一双熟悉的眼睛,他的眼神仍然是那么冷淡而落寞,脸上仍然挂着一副债主似的表情。

“卫青,你去!”平阳公主的马鞭向他指了指。

“我不会爬树。”他将头扭向一边,冷冷地回答。

“什么?”平阳公主大怒,骑射那样精通的人,竟不会爬树?这分明是推托!

“那你就将它射下来!”

“我的箭是用来射虎狼的,不是用来射鸟雀的。”他仍然没将她放在眼中。

“放肆!”平阳公主真的生气了,这奴才根本就不知道尊卑上下,他是平阳侯府的家奴,和牛马差不多的人,竟然敢当众顶嘴,“卫青,你敢违孤的旨意?孤要你射几只鸟雀,你也推三阻四,不肯领命?别忘了,你只是孤的奴才,孤要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那双一向是冷冰冰的眼睛抬了起来,打量了她片刻。

忽然间,卫青从后背上取下那张由平阳侯曹寿亲赐的青铜长弓,拔出腰刀,割断了弓上的牛筋硬弦。他竟然在平阳公主的面前,轻蔑地将这张主人赐给的铜弓掷在地上,并且当着侍卫们的面,毫无礼数地冷笑了起来:“呵,公主,是你在侮辱这张铜弓和这张弓的主人!你别忘记了,半年之前,就是这张铜弓挽回了你出塞和亲的命运!”

平阳公主虽然隐隐有些佩服他的勇气和胆量,但仍是勃然大怒:“卫青,你敢抗命?”

卫青的脸上,挂着一种不符合他身份的倔强神色,他不屑地说道:“是,平阳公主,你是我的主人,可以吩咐我做任何事情。但是我千辛万苦学来的一身武艺,不是为了让一个宫廷贵妇用来取乐的!士可杀而不可辱。我决不会用师傅倾心教授的武功,去为女主人爬到树上捉两只唱歌的小鸟。”

侍卫们纷纷噤若寒蝉。

这些无礼的话,他们从来不敢说。卫青这样放肆,是凭仗了自己出色的武艺和为平阳侯建下的奇功吗?

要知道,他面对的人,是皇上最疼爱的长公主,是长安城中权势熏天的人物啊!

这个因为年龄幼小而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他是不是忘记了他只是一个骑奴,一个女奴的私生子?他的母亲、姐妹兄弟,全都是平阳侯府的奴才,只比侯府的牲口强一点。

“你……”平阳公主怒极反笑,道,“你这孩子真是骄傲。可惜你只是个一生下来就填了卖身契的骑奴,看来此生不再有希望去塞外立功,唉!你的确是个有才能的人,遗憾的是上天没有给你相配的命运。既然你不愿意跟随孤去打猎,那么你回去吧,孤不能和一个孩子计较。”

侍卫们这才松了一口气,平阳公主,她的确是个有肚量的大人物。

谁也料不到的是,卫青并不识相,仍旧在平阳公主的马前冷冷地说道:“古人早就说过,春秋二季不适合狩猎,春天万物初生,秋天小兽刚刚准备藏伏。何况公主想捉的这只鸟叫‘渭南相思雀’,此鸟极为罕见,也最重情义,捕得其雌,则雄鸟必然会不饮不食,哀鸣而死,捕得其雄,它的雌鸟也会悲鸣不已、吐血而亡。公主,你忍心加刀箭于这样一对脆弱的小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