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一块木头是脏的(第4/10页)

贺顿明白这话隐含着强大的杀伤力。她索性挑明潜台词:“您的意思是说如果不是博士毕业,就没法做心理师了?”

女人气馁了,当藐视一个人又被那个人看穿时,只好否认。她说:“我……不过随便问问。”

贺顿说:“你问得很对,您对这件事的了解也挺全面的。光有学位,不能保证水平就一定高,您说对吗?”

“对对。水平还是第一,文凭不是最重要的。”女人应和。

“我没有博士学位,但我是负责任的心理师。”直到这时,贺顿才把自己的真实情况说出来。听得出,对方有些失望,因为前面已经作了铺垫,也只有接受现实。

“我还得问问,你们如何收费?”看来,这是她最后一个问题了。

贺顿报出了定价。

“哟,这么贵啊?能买几十斤肉。”她失声叫了起来。

贺顿说:“是够贵的了。”

那女人说:“你也这么觉得?”

贺顿说:“是啊。我也这么觉得。”

那女人说:“这还不好办,你是开店的,要是也觉得贵,降下来不就得了?”

贺顿说:“我觉得贵,可我降不下来。如果降下来,您现在半夜三更地打电话就找不到人了,因为我这儿关张了。所有的成本核算下来,就得要这么多钱。如果您觉得不值,您可以不来。如果您觉得吃肉可以解决您的问题,您就买半扇猪好了。”

贺顿破釜沉舟。如果你要来,你就来。如果你不打算来,你就别来。墙上的挂钟,马上就到零点。

“好,我明天早上九点到。”那女人下定了决心。

“好。今天早上九点,我等你。”贺顿说。

第二天。

“贵姓?”女人说。她身材不高,但鞋跟很高,走路的时候有一点向前哈着腰,脸上的每个皱纹都被脂粉腻死了,远看是平滑的,近了就惨不忍睹。枯黄的头发随着身形左右晃动,仿佛羸弱的螳螂顶着一团衰草。

“我姓贺。”贺顿答道。

“你就是我的心理师了。怎么称呼你呢?叫大夫吗?不好,我不喜欢,好像我是病人似的。叫你老师吗?如今都兴这称呼,全国都成了一所大学校。你比我年岁还小,不合适吧?再说,我也不想听人对我指教。你说吧,叫你什么好?”这女人一反昨天晚上有气无力的态势,盛气凌人。

有些人就是两个极端之间快速滑动,其实色厉内荏。她不想在一开始就匡正什么,很简单地说:“您就叫我贺顿好了。”

“怎么里里外外就你一个人?”女子心生疑惑。幸亏贺顿不是跟她签订商贸合同,不然她一定会说贺顿是个骗子。

幸亏对于这个问题早有防备,贺顿说:“我们这里实行的是预约制,为了替来访者保密,彼此都是不见面的。所以,您看不到别人。”

女人对这一点很感兴趣,说:“真的吗?”

贺顿不明白,说:“您指的是什么?预约制还是不见面?”

女人说:“保密。”

贺顿说:“是真的。这是我们这行的行规。只要不是关乎你的生命或是他人的生命安危,我们都不会说。”

女人说:“你说得挺吓人的,什么叫生命安危?”

贺顿说:“比如就是您本人要自杀或是要杀人,我就都不能承诺保密了。犯法的事,我们也不保密。”

女人说:“除此以外,你们都保密?”

贺顿说:“是。如果我不为您保密,您可以告我。”

女人说:“现在还真有这样坚贞不屈的行业啊,跟江姐刘胡兰似的?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说?”

贺顿虽说知道要对客户和蔼可亲,也有点按捺不住,说:“现在国泰民安,没有人把刀架在心理师脖子上。”

那女人很敏感,说:“不是指国家,如果我的丈夫把刀子架到你脖子上……”

贺顿非常干脆地打断了她的话,说:“不说。”

贺顿之所以大义凛然,并非宁死不屈或是执行业内纪律的典范,而是根本就不相信会有这等事出现。

女人听了贺顿的话大为感动,好像贺顿真的九死一生捍卫了她的秘密,就说:“好吧,贺女士,咱们开始吧。刚才那段不算钱吧?”

贺顿说:“您还得填写一张表。”

女人立即警觉起来,说:“不是保密吗?填了表,留下了字据,还如何保密?”

贺顿说:“但是,您总要留下一个名字,谈话的时候,我也总要称呼您。如果您以后还要再次来访,我也要有个记录。不然,那么多人,我如何记得住?”

女人想想也是,就说:“你们看身份证吗?”

贺顿说:“不看。”

女人诡谲地笑起来,说:“那就是说,如果我填写的是假名字,你也没法知道?”

贺顿老老实实回答:“理论上说,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