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最年轻的葡萄酒(第4/6页)

钱开逸也不强求,说:“周末到我们家去,见见公婆。之前先到我家看看,商量咱怎么跟老头老太太说。”说完招招手,告辞了。

贺顿本应该立马上楼,但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太震撼,她不能回房间去,小小房间会爆炸。

她裹紧衣服,在街道上漫步。烤鸭在她的身体里提供着源源不断的热量和一种呱呱乱叫的思维。按说她应该高兴的,但是,不。她奇怪:难道连高兴都不会了吗?

从哪个方面来说,钱开逸都是结婚的好材料。如果你想要在这座城市里安一个家,有个肩膀可以依傍,包括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的调侃和争吵,钱开逸都是千载难逢的好伴侣。但是,贺顿还有隐隐的不满足,这个不满足,究竟是什么呢?她一时说不清。

已经走得很远了,城市的空中看不到一颗星。你不知道是因为天阴确实没有星星,还是尘世的烟雾遮挡了它们。就像你不知道此刻的心情。

钱开逸爱自己吗?好像是爱的。如果不爱,他怎能作出这样的牺牲?当“牺牲”这个词一下子跳出来的时候,贺顿终于知道了自己为什么无法高兴。在这桩关系里,自己是被怜悯的一方,所以,钱开逸才在根本没有征询意见的情况下,约好了到他家拜见的时间。钱开逸居高临下,认为自己是在挑选贺顿,贺顿荣幸地被选上了,贺顿就只有笑脸灿烂眉飞色舞的分儿。贺顿只能感激涕零地同意,绝对不可能不同意。

贺顿会不同意吗?贺顿不会。起码这会儿的贺顿不会。不过,思考过后的同意,和压根就取消了你的发言权,这是根本不同的事情。

贺顿终于捋出了一点头绪,在这个关系里,其实是不平等的。当不平等以爱的名义出现的时候,就让人在幸福的同时感到憋屈。

还有那个要命的“第三条”嗓子。贺顿不是那种打定了主意不要孩子的丁克准丁克,但她也不能容忍自己被当成一架复制嗓子的机器。贺顿这样想着,就很悲哀。作为一个女人,一个流落在城市的女人,除了嫁人生子,再无其他出路?!

绕了半天圈子,贺顿不知不觉又走回自己的家。听了钱开逸对这个地段的褒奖,贺顿也用陌生的眼光打量此处。

这一看,不由得惊出了一身汗。灯下黑!

此楼正在十字路口交叉处的东北角上,门前共有五路公交汽车通过,虽是夜晚,仍旧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楼门口栽了半人高的侧柏,虽说被城市的废气熏得颜色不正,好像害了黄萎病,毕竟也如一道屏风遮挡住了往来的视线和音波,勉强算得上闹中取静了。

“如果开诊所,天造地设。”

贺顿听到周围有人这样说,不禁吓了一跳。心想这是谁?眼睛这么毒,居然想在这里开诊所?和自己想到一块儿了?捷足先登!她怨怼地四下张望,匆匆的人流没有一个人歇下脚来,只有断断续续的风声在侧柏的叶子间穿行。

贺顿终于错愕地发现,刚才那个说话的人,竟是她自己。

此发现更把贺顿惊呆。她寻寻觅觅苦找的地方,居然就是自己的住所。这里交通方便,人来人往,便于寻找,又相对安静。

贺顿几乎要跳起来。最难办的诊所地址,就这样“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可是,且慢,贺顿掐着自己的太阳穴说,别高兴得太早,这不是你的家。

这句话的正确说法是,这不是你的。

她马上就会有家了,只要她愿意。

半身的冰冷更深了。但是,她不想回家,冰冷促人思考。如果让她在两个人里面任意挑一个,她当然会挑钱开逸了。但是,此刻看到了房子的格局,她对自己说,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贺顿以为下这个决心要费很多劲,甚至会有伤感和悲戚,其实,不。这一次,轮到她居高临下了。

回到住处,楼道里黑得像地狱。以前,虽说知道柏万福不会图谋不轨,她还是忍不住会害怕,但这一次,她不害怕了。她以为柏万福已经睡下了,不想,听到她开门的声音,柏万福就从自己的房间里蹿出来了,别看他腿脚不方便,在关键时刻也能像兔子一样敏捷。狭小的走道如同死胡同,两人面对面站在那里,目光如炬。

柏万福说:“你总算回来了。”

贺顿说:“我不回来,还能到哪里去呢?”

柏万福说:“自打我跟你说了那些话,我就不是原来的那个我了。”

贺顿说:“哪点儿不一样了呢?”

柏万福说:“原来我身上只有我自己,现在就总是想到你。”说着,就直往贺顿这边凑,贺顿直往后闪身子,心想后背一定蹭上石灰了。

她对柏万福说:“你挤着我了。”

柏万福说:“以后还有更挤的时候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