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幸福(第4/8页)

凯末尔先生会说:“奥尔罕先生,您千万别忘记我博物馆里的逻辑,那就是在展览空间的每一点上都可以看见整个收藏、其他的每一个展柜。因为从每个地方在同一时刻都可以看见所有的物品,也就是我的整个故事,因此参观者将忘记时间的概念。人生最大的安慰就是这个。在那些用发自内心的动机建造起来、富有诗意的私人博物馆里,我们之所以会得到安慰,不是因为我们遇到了喜欢的旧物件,而是因为时间的消失。也请您把这写进书里。也要让读者知道我是怎么让您写这本书的,您又是怎么来写的……等书完成后,请您把书的草稿和您的笔记本给我,让我把它们展示出来。还需要多长时间?读者们为了能够看到芙颂的头发、衣服和一切,当然也会想来这里,像您一样。请您在小说的最后放上一个地图,让那些好奇的人自己在伊斯坦布尔的街道上走着来找我们的博物馆。知道芙颂和我们故事的人们,当他们走在街道上,看着伊斯坦布尔的风景时,就像我通常所做的那样,一定就会想起她的。给我们的读者一次免费参观的机会。为此最好在书上印一张门票。让门口的工作人员,用纯真博物馆的特制印章在书上盖一个章,然后放他们进去。”

“门票放在哪里?”

“就放在这里吧!”

“谢谢。奥尔罕先生,在最后几页再放一个人物索引。也是在您的帮助下,我想起了有那么多人知道我们的故事,那么多人见证了我们的故事。连我都很难记住他们的名字。”

其实,凯末尔先生并不乐意我去找那些和故事有关的人,但他赞成我的小说创作。有时他会好奇我找的那些人说了什么,现在他们在干什么,有时他会对他们一点不感兴趣,也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对他们感兴趣。

比如,他不明白我为什么要给萨特沙特公司开塞利的经销商阿卜杜勒凯利姆先生写信,约他来伊斯坦布尔时见面。丢下萨特沙特、转为奥斯曼和吐尔嘎伊先生合办的泰克亚伊公司经销商的阿卜杜勒凯利姆先生,则像讲述一个导致萨特沙特倒闭的爱情和羞耻故事那样,给我讲了凯末尔先生的故事。

我找到了见证他们在佩鲁尔头几个月经历的、曾经饰演坏女人的苏罕丹·耶尔德兹(叛徒·苏罕丹),和她交谈了一下。她说,她知道凯末尔先生是一个无奈而孤独的人,尽管像所有人一样,她也知道他是多么地爱芙颂,但她并不很同情他,因为她不喜欢那些为了追求漂亮女孩而和电影人混在一起的有钱人。其实,叛徒·苏罕丹真正同情的是芙颂,“因为她为了在电影里扮演角色,为了成为明星,表现出一种近乎慌乱的迫不及待”。她说,即便芙颂成了明星,但和那些色狼在一起,她的结局依然不会很好。她也根本无法理解芙颂为什么要嫁给“那个胖子”(费利敦)。她说,那时她坐在佩鲁尔为外孙织着三色毛衣,外孙现在已经三十岁了,每当他在电视里看见外婆以前出演的电影就哈哈大笑,但他也很诧异伊斯坦布尔当时的贫穷。

尼相塔什的理发师巴斯里曾经也是我的理发师。他还在工作,他带着爱意和敬意更多地谈起了凯末尔的父亲穆姆塔兹先生。他说,穆姆塔兹先生是一个爱开玩笑、有趣、大方、好心的人。就像私生子·希尔米、他的老婆奈斯丽汗、梦幻·哈亚提、佩鲁尔的另外一个常客萨利赫·萨热勒以及凯南,从理发师巴斯里那里我也没能得到什么有价值的新东西。芙颂向凯末尔隐瞒的楼下邻居阿伊拉,现在和丈夫以及四个孩子住在贝西克塔什的一条后街上,她最大的那个孩子已经上大学了。她说,她很乐意和芙颂做朋友,非常喜欢芙颂的活力、风趣和谈话,甚至还模仿她,但可惜的是,芙颂没像她希望的那样和她交朋友。她说,她们会穿上漂亮的衣服一起去贝伊奥鲁逛街、看电影。因为街区里的一个朋友在那里当引座员,所以她们会去多尔曼剧院看彩排。然后,她们会去吃三明治,喝阿伊让,一起对付那些骚扰她们的男人。有时,她们会像真要买东西那样,走进瓦考或是别的一家高档商店,试衣服,照镜子,寻开心。正当她们兴高采烈地说笑,或是电影看到一半时,芙颂会突然想起一件事,她的心情会瞬间变坏,但她从来不会把心事告诉阿伊拉。尽管街区里的人全都认识凯末尔先生,知道他很有钱,还有点古怪,但谁也没说起过什么爱情的事情。阿伊拉和楚库尔主麻街区里的所有人一样,对芙颂和凯末尔之间多年前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她也早就离开那个街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