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通姆巴拉游戏(第5/5页)

有时听到“我们爱的人”这句话,不是芙颂坐到她母亲的怀里,而是日益长大的邻居孩子阿里坐到芙颂的怀里,芙颂亲吻他一阵后会对他说:“你快走吧,要不你的爸妈会怪我们不放你走了。”有时,芙颂会因为上午和母亲吵过架而生气,当内希贝姑妈说“女儿,过来”时,她会说“行了,妈妈!”那时内希贝姑妈就会说:“那就去把挂历撕了吧,别让我们搞不清日子。”

那时芙颂会一下子高兴起来,撕下挂历后会笑着高声朗读上面的诗歌和菜谱。内希贝姑妈会说“对啊,让我们用葡萄干和木梨做水果羹吧,好久没做了”,或是“是啊,朝鲜蓟出来了,但巴掌大的朝鲜蓟是不会好吃的”一类的话。有时她也会问一个让我紧张的问题:“我做菠菜馅饼,你们要吃吗?”

如果塔勒克先生没听到这句问话或是那晚他不开心,他就不会作答,那时芙颂也会什么话也不说,开始直愣愣地看着我。我明白芙颂是因为残忍和好奇才这么做的,因为她知道我不能像是凯斯金家的一员那样对内希贝姑妈说该烧什么。

“芙颂很喜欢馅饼,内希贝姑妈,您一定要做!”我会这么说来摆脱困境。

有时塔勒克先生会让芙颂撕下挂历,然后把那天历史上发生的重要事件读一下,芙颂也会读。

“1658年9月3日,今天奥斯曼军队开始包围道皮奥城堡”,或是“1071年8月26日,今天的曼济科特广场战役33后,阿纳多卢的大门向土耳其人打开了。”

塔勒克先生会说“嗯。拿来给我看看……他们把道皮奥写错了。拿走吧,现在再给我们念一下今天的警句……”

芙颂念道:“家就是填饱肚子、心有所系的地方。”当她开心地带着玩笑在念时,她的目光突然和我的相遇了,她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瞬间我们都沉默了,仿佛大家都在思考这句话的深刻含义。在凯斯金家的餐桌上出现过很多神奇的沉默时刻,像人生的意义、我们在这个世界上的存在形式、我们为什么而活那样,许多在别的地方我不会想到的问题,会在他们家餐桌上心不在焉地看电视、用余光看芙颂、和塔勒克先生闲聊时想起。我喜欢这些神奇的沉默时刻,随着岁月的流逝,我明白这些让我们感到人生神秘的时刻,是因为我对芙颂的爱情才变得那么深刻和特别的,我小心翼翼地珍藏着让我想起它们的那些东西。那天芙颂念完后扔到一边的这张挂历,就是我用再看一遍的借口拿来,随后趁别人不注意时装进口袋藏起来的。

当然不是每次我都是这么轻松的。从凯斯金家拿东西时我也碰到过很多尴尬的时刻,我不想说它们来延长我的故事,也不想让它们来把我的故事变得可笑,但我要说1982年的除夕夜发生的一件小事:在我带着从通姆巴拉赢来的手帕离开前,开始日益仰慕芙颂的邻居孩子阿里走到了我身边,除了一贯的调皮他身上还多了另外一种神态:

“凯末尔先生,刚才您不是赢了一块手帕嘛……”

“是的。”

“那是芙颂小时候用过的手帕。我能再看一眼吗?”

“亲爱的阿里,我不知道把它放哪儿去了。”

“我知道,”那小子说。“您把它放进这个口袋了,一定在那里。”

他几乎要把手伸进了口袋。我往后退了一步。外面在哗哗地下着雨,所有人都聚到了窗前,没人听见孩子在说什么。

“亲爱的阿里,很晚了,但你还在这里。待会儿你爸妈要怪我们了。”

“我马上就走,凯末尔先生。您会把芙颂的手帕给我吗?”

我皱起眉头,轻声说道:“不会,我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