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胆小鬼(第2/7页)

如果是将胃溃疡和心脏病搞错了,那么,病变的脏器根本不同,治疗的药物和方案也完全不同,这就是个很严重的事件。然而,把胃溃疡误诊为胃炎,治疗的药物是同一系列的,不是不起治疗作用,也就不是什么大问题。

至少对没准确诊断出的病症来说,不会有重大影响。不,反而一时会有很好的效果。

就是将胃溃疡误诊为胃癌,也不算太糟糕,既没有生命危险,也会慢慢发现潜在的病灶。

这类误诊应属专门性误诊。当时的医生做专门的、特殊的检查,如果将检得的数据进一步综合分析和细致考虑,也许就能鉴别出来!这与一般人所想象的误诊,意义有所不同。

一般来说,对于误诊,外行人会捕风捉影、不明就里地予以判断,内行人则进行专门的、精准的微小范围之内的判断。

日本人感到大学教授和政府官员这类人很有权威性。如果这类人向公众直率地道歉,说自己弄错了,大家立马就会高兴,会拍手喝彩:那个人真正直,很了不起!

像前面提到的教授所作的坦白,应该限定在医学界内部刊行。这让新闻界刺探到了,报纸杂志纷纷转载,那误诊的意义就被曲解了。我认为对此应该好好说明。

否则,正直的外行们相信报刊传言,人云亦云,不仅心情不舒畅,甚至会说:“你看到教授所言了吗?多可怕!”最终引起整个社会对医生的不信任。

现实状况下,确有一部分医生的医术不让人信服,所以,怀疑和不盲从医生的治疗,也有一定必要,而多余的怀疑又是不科学的。

大学的老师多是完全不谙世事的人,所以比较容易冲动地如实坦白,且会为自己的行为而窃喜。这给整个社会带来了麻烦。我们这些平庸的医生可承受不了。

中途脱离了主题,自己也觉得有点荒唐。但还是要谈发生在本人自己身上的误诊之事。

当然,我既非大学教授,也非大医院的主任医师,无论怎样坦白,报社和其他组织都不会跑来找我论短长。

也可能会被人微微地嘲笑:“怪不得,看样子,那家伙能干出这事来!”

如果不把这些过往做一下交代,我每年正月里读贺年卡时,就无法静下心来。

我这么做,中津川三郎先生也许会发脾气:“别写这些事儿嘛!你那样不就把我的胆怯暴露给大家了嘛。”

可是,我还是决定把它写出来。只有把它写出来,正月里才会觉得舒心和愉快,何况这是我一生当中没有暴露给任何人的、最无辜的、也是唯一一次并非完全归属于犯罪的误诊……

十三年前的那个春天,我去了中津川三郎所工作过的单位——北海道夕张市鹿岛的M煤矿。

据说,那座煤矿当年出产高热量的工业用煤,是一座特别兴旺的大型煤矿。

从地图上看,这座煤矿离札幌九十公里左右,距离不是很远。乘汽车去,先经过两车道的平坦公路到夕张,再经过弯弯曲曲的峡谷中坑坑洼洼的道路,然后沿着河边向上爬行煤矿独有的路况极差的道路,才能够到达。

若乘火车去,列车班次也不好,需在岩见泽、清水寺这两个地方换乘,而且时间衔接得不好,即使乘最方便的列车去,六点从札幌出发,十一点才到M煤矿。那是个交通不便利的地方。

那时,我已从札幌的医科大学毕业,临床实习也已结束,我进外科医务室第一年,按部队的级别称呼,是相当于二等兵的医生。

我所在的医务室不知什么原因与M煤矿签订过增援合同,经常派遣医务室成员去这个离着不远却感觉很远的偏僻的煤矿医院。

当然,一般不会派医术高明的医生去这种不便利的地方,而是安排那种当上了医生却还没能领到正式工资的、所谓的没有工资的年轻医生去。

然而,煤矿是个经常发生重大伤亡事故的地方,又是交通不便的地方,也不能派遣那种动辄自己处理不了伤情、或随便向大学附属医院求助、或将病人转往附近医院的那种年轻且无能的医生。

因此,派出医师的选拔标准是“年轻并能做普通手术的人”。

我认为年轻的医生们不太喜欢被派到那里去,主要因为交通非常不便。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煤矿的生活太单调,容易使人厌倦。再加上不能跟人学习,医术不能长进。只能做自己会做的事,从而感到心有不甘。

至于刚进医务室不足一年的我,还没担任过亲自给患者做手术的所谓主刀者,是不会被派到只有外科医生独立工作的、那种很复杂的地方去的,不存在我想去不想去的问题。

可是,派出医师的原则和我对自己的预测一并被推翻了。

当时,外科有个很大的学会,一般在四月初召开年会。那一年,恰巧我们的教授被指定在年会上做主题报告,探讨该学会的中心课题。前几个月,大家都忙着帮教授准备报告,日常业务又忙,从团队负责人到“二等兵”都在忙,每晚都熬到十点、十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