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断片(1865—1868) 第一章(第3/17页)

新的时代气息,那变化不定的、冲破一切樊笼的、1848年的二分点风暴13掀起的惊涛骇浪,很少触及在精神和物质方面都僻处一隅的城市,如耶稣会的弗里堡和虔诚派的纳沙泰尔。这些城市也在前进,但迈的是乌龟的步子,它们也在变得美好,但在我们眼中它们落后了,它们仍穿着石板的老式衣服……当然,过去的生活中也有不少东西并不坏,也更稳固和舒适,但那只是为少数高等人士准备的,正因为这样,它们并不适合大多数新兴阶级的需要——这些人还没有成为命运的宠儿,对生活的要求也还没有那么难以满足。

不用说,在目前的科学技术条件下,新发明每日不断,办法也简便易行,可以自由而广阔地安排新的生活。但是西方人一旦取得了地位,便满足于小小的成就。一般说来,他们受到的指责主要是他们自己造成的,那就是贪图舒服,以及人们所说的养尊处优。对于他们,这与其他一切一样,只是陈词滥调和空话。既然他们可以建立没有自由的自由制度,为什么不能在狭隘简陋的生活上建立光辉的社会呢?当然,例外是有的。在英国的贵族,法国的茶花女,当今的犹太王公大人中,阔绰的生活比比皆是……但这只是个别的,暂时的;勋爵和银行家可能身败名裂,茶花女也可能没有后代。我们谈的是整个世界,是一般的芸芸众生,是今天在舞台上粉墨登场的合唱队和芭蕾舞的群舞演员,不包括斯坦利勋爵14那样一天有二万法郎收入的父亲,也不包括前几天为了减轻父母负担,跳进泰晤士河自杀身亡的十二岁孩子的父亲。

发了财的老市民喜欢谈论舒适的生活条件,对他说来,这一切还是新事物,他觉得他是老爷,它们是为他存在的,“他有力量这么生活,这不致使他破产。”他以金钱为荣,知道它们的价值和易于消失,可是他们的前辈财主不相信金钱可以消耗,也不理解它们的价值,因此他们败落了。但他们是在高雅的情趣中败落的。“资产者”则认为,大量享用积累的资金没有多大意思;因陋就简、省吃俭用的传统生活习惯依然保存着。他们自然也会花大钱,但不是花在必要的地方。站柜台出身的那一代人,还没有养成阔绰的手面和豪华的作风,还没脱离原来的生活方式。对他们说来,一切都是买卖,很自然,他们关心的只是尽可能多的利润和收入,赚钱第一。“房产业主”的本能便是减少房间的面积,扩大房间的数目,莫名其妙地缩小窗户的大小,减低天花板的高度;他要利用每一个角落,以至剥夺租户和自己家庭的居住面积。那个角落对他并无用处,但万一必要,他便得从别人那里夺取这个空间。他宁可拥有两间不方便的厨房,不愿建造一间完善的厨房;他为使女造的顶楼既不能工作,也不能转身,而且十分潮湿。为了补偿光线和空气的不足,他把房屋的外表粉刷得漂漂亮亮,在客厅中放满了家具,还在屋前造了花坛和喷泉——给孩子、保姆、狗和雇工制造的麻烦。

吝啬没有完成的危害,由迟钝的头脑完成了。科学从日常生活的浑浊池塘中穿过,不会与它同流合污,但随处留下了自己的财富,然而卑微的船夫不善于捡取它们。一切利益落进了大商人手中,其他人只能得到点滴的油水。大商人改变着地球的面貌,可是个人生活依然在他们的蒸汽机车旁边,靠古老的马车和驽马缓缓前进……不冒烟的壁炉只是理想,日内瓦的一个房东安慰我道:“这壁炉只在刮大风时才冒烟”,那就是正好在最需要生壁炉的时候,而大风仿佛是偶然现象,或者新近才发现的,在加尔文出生以前没有刮过大风;在法齐去世以后也不会再刮大风。看来在整个欧洲,包括西班牙和意大利在内,一到冬季就得赶紧写遗嘱,就像从前人们从巴黎前往马赛得写遗嘱,到了四月中旬便得上伊威尔圣母大教堂做祈祷一样。

这些人会说,他们管不了这些生活琐事,他们有许多别的事要做,我也不想跟他们计较冒烟的壁炉,既能开门也能划破手指的钥匙,以及过道上的臭味等等,但是我要问,他们忙的是什么,他们最关心的又是什么?其实没有……他们只是这么讲讲,借以掩饰他们难以想象的空虚和无聊……

在中世纪,人们的生活恶劣不堪,钱都花在毫无必要的、不能增进舒适的大建筑物上。但是中世纪对舒适还没有要求——相反,他们的生活越不舒服,越接近他们的理想,他们的奢华表现在教堂和公共建筑的宏伟壮丽上,在这方面他们是毫不吝惜,毫不小气的。那时的骑士建造的是城堡,不是宫殿,选择的也不是四通八达、道路平坦的地点,而是无法通行的山岩峭壁。现在已不必防备盗匪,也没有人再相信装饰教堂可以拯救灵魂;循规蹈矩的和平居民抛弃了大会堂和市政厅、反对派和俱乐部;热情和迷信,宗教和英雄主义,这一切都让位给了物质福利,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