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英国(1852—1864) 第四章(第3/11页)

我已经说过,他认识维利希。维利希是心地纯洁、非常善良的普鲁士炮兵军官,他转向革命,成了共产主义者。在黑克尔16领导起义时期,他率领炮兵部队为人民战斗,当一切都给打败之后,他流亡到了英国。到达伦敦时他身无分文,试图教授数学和德语,但运气不佳。于是他丢下教科书,忘记了从前的军衔,英勇地当了工人。他与几个朋友合伙办了个制刷子的工场,但得不到人们的支持。维利希没有丧失在德国再度举行起义和改善自己命运的希望,然而希望并未实现,他只得带着条顿共和国的理想去了纽约,在那儿的政府里谋得了一个土地测量员的职务。

维利希明白,跟库尔涅打交道是不容易的,因此自愿担任中间人进行调停。巴泰勒米完全信任维利希,把事情交给了他。维利希去找库尔涅,他那坚定沉着的声调对“第一剑客”发生了作用,库尔涅说明了书信问题。维利希又问他:“您是否相信,巴泰勒米是靠女演员生活的?”库尔涅答道:“我只是在重复我听到的话,对此我表示遗憾。”

“这完全够了,”维利希说,“那么请您把您讲的话写在纸上交给我,这样我就可以非常满意地回去了。”

“好吧。”库尔涅说,拿起了笔。

“那么您是打算向巴泰勒米这家伙认错了。”另一个流亡者插嘴道,这人是在谈话快结束时才进屋的。

“怎么是认错?您认为这是认错吗?”

“这是一个正直的人听信了谣言,对此表示遗憾的意思。”维利希说。

“不,”库尔涅说,放下了笔,“这我办不到。”

“您刚才不是这么说的吗?”

“不,不,请您原谅,但我不能这么做。请转告巴泰勒米:‘我这么说是因为我要这么说。’”

“好极了!”另一个流亡者喊道。

“亲爱的先生,您得为未来的不幸承担全部责任。”维利希对他说,走出了屋子。

这是在傍晚;他在见到巴泰勒米以前先来找我。他忧心忡忡,在屋里踱来踱去,一边说道:“现在决斗不可避免了!这太不幸了,那个流亡者突然闯了进来。”

我想:“现在已无法挽回,理性在疯狂的感情面前沉默了;何况法国人的血一旦燃烧,加上各派力量和各个合唱队之间的仇恨,灾祸便再也无法避免!……”

过了一天,我早上走过蓓尔美尔街,看到维利希匆匆忙忙不知要上哪儿,我喊住了他。他脸色苍白,神情紧张,转身向我走来。

“怎么样?”

“当场打死了。”

“谁?”

“库尔涅。我现在去找路易·勃朗,请教他该怎么办?”

“巴泰勒米在哪儿?”

“他和他的一个决斗助手,还有库尔涅的两个决斗助手,都关进了监狱,只有一个助手没有被捕。根据英国的法律,巴泰勒米可能判处绞刑。”

维利希坐上公共马车走了。我独自在街上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回家。

过了两小时,维利希来了。当然,路易·勃朗对这件事采取了积极关心的态度,想先找几个著名的律师商量一下。看来最好的办法是不让法院的侦查员知道,谁是开枪的,谁是证人。要做到这一点,就得双方的口供一致。大家相信,在决斗案件中,英国法庭不会使用警察的狡诈手段。

必须把这一点通知库尔涅的朋友们,但维利希的熟人中谁也不愿去找他们,也不愿去找赖德律-洛兰,因此维利希要我找一下马志尼。

我去时发现他正在大发脾气。

“您大概是为这件谋杀案来的吧?”他说。

我看了看他,故意停了一会儿才说:

“为巴泰勒米的案件。”

“您认识他,袒护他,这一切都很好,尽管我不明白……但是库尔涅,不幸的库尔涅,他也有朋友和同志……”

“这些人大概不会说他是暴徒,尽管他参加过二十来次决斗,因为打死的不是他。”

“现在不是谈这点的时候。”

“我是在回答您的话。”

“怎么,现在是要从绞刑架上搭救吗?”

“像巴泰勒米那样在6月的街垒上战斗过的人如果被绞死了,我想,谁也不应该感到特别高兴。何况问题不在于他一个人,还涉及库尔涅的两个助手呢。”

“他不会被绞死的。”

“这很难说。”一个年轻的英国激进主义者插嘴道,他显得漠不关心,头发的式样有些像耶稣;他一直没有开口,对马志尼的话只是用头,用雪茄的烟,用难以捉摸的复合元音表示赞同,这种复合元音把五六个元音压缩在一起,构成了一个混合音。

“您好像对此毫不介意似的?”

“我们爱好并尊重法律。”

“也许正因为这样,”我说,但尽量使自己保持温和的口气,“各国的人大多尊重英国,但并不爱英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