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巴黎——意大利——巴黎(1847—1852) 俄罗斯的影子(第6/24页)

“果真是向我们求助吗?”

“对,不是向我们本人,便是向我们圈子里的人,这都一样。你不妨再想一想,他们还能向什么人争取援助?”

“你打算管哪一个部呢?”

“别开玩笑。我们的不幸就在于我们不善于利用时机,又不能使人重视我们的价值。你总是想那些文章,文章是好事,但现在时势不同了,当权一天比写一本书更重要。”

萨佐诺夫对我的不切实际,未免觉得可怜,但终于找到了一些不像我那么怀疑,相信他入阁办事的日子已为期不远的人们。1848年末,两三个德国流亡者经常参加萨佐诺夫在家中举办的不大的晚会。其中一个是奥地利中尉36,曾在梅森豪泽37手下当过参谋长。一天半夜两点钟,天下着倾盆大雨,这位军官还冒雨来找我,他想起从布朗什街到拉丁区实在不近,不禁有些抱怨自己的命运。

“您为什么在这种天气还非得跑这么远的路到这儿来不可?”

“当然,不是不得不跑,但您知道,要是我不来,萨佐诺夫先生便会生气,可我觉得,我们必须与他保持良好的关系。您比我知道得更清楚,他的才能和智慧……加上他在他这一派中占据的地位,俄国一旦爆发革命,他的前途是未可限量的……”

第二天我对萨佐诺夫说道:“萨佐诺夫,你算是找到了阿基米德的杠杆,有个人相信你将来能当部长呢,这个人就是中尉某某人。”

时间过去了,俄国没有发生革命,也没人派使者来找我们。骇人听闻的六月事件也过去了;萨佐诺夫在着手写一篇“社论”——不是为报纸写的,是为时代写的。他写了很久,大声朗读一些片断,修修改改,直到冬天才大致完成。他觉得他必须“向俄国阐明最近的这次革命”。他开头这么说:“不要期待我给你们描绘事实,别人在这方面会比我做得更好。我要向你们讲的是引起这次革命的思想和观念。”他嫌平凡的工作不够劲,每逢提起笔来,他总想讲些不同寻常的惊人之论——恰达耶夫的《书简》始终在他头脑里回旋。文章寄到了彼得堡,在朋友中间流传,但是没使任何人留下丝毫印象。

1848年夏季,萨佐诺夫组织了一个国际俱乐部。他把自己的塔迪夫们、德国人和斯拉夫救世主义者,都拉进了这个组织。他穿了藏青燕尾服,容光焕发,在空荡荡的大厅里踱来踱去,然后对着五六个人为国际俱乐部致了开幕词,其中一个便是我,但我只是作为来宾参加的;讲台上还有几个人,那是它的干事会。萨佐诺夫之后,一个蓬头散发、好像还没睡醒的人朗诵了一篇献给俱乐部的诗,这人便是塔迪夫·德·梅洛。

萨佐诺夫皱起了眉头,但制止诗人已为时太晚。

沃尔采尔,萨佐诺夫,戈雷斯基,德尔·巴尔佐,列奥纳德38和你们所有的人……

塔迪夫·德·梅洛声嘶力竭地叫喊着,没有发现人们的笑声。

第二天或第三天,萨佐诺夫给我送来了一千份成立俱乐部的宗旨,这件事从此再没有下文。后来我听说,一位全人类的代表(就是在这次会议上代表西班牙发言,把执行权说成绞刑架39,还以为这是法文的人)在英国犯了伪造文件罪被判了苦役,差点真的上了绞刑架。

部长没有当成,俱乐部又不了了之以后,萨佐诺夫便想当一名新闻记者,这虽然不算体面,但实际得多。当以密茨凯维奇为首的《民族论坛》创办时,萨佐诺夫在编辑部担任了一个重要职务,写了两三篇很好的文章……然后沉默了;没到《论坛》垮台的一天,即1849年6月13日,他已经跟所有的人吵过架。他对一切都不满意,认为不够,觉得自己在那里工作是大材小用,他感到委屈,从来不肯善始善终做完一件工作,总是半途而废。

1849年,我向蒲鲁东建议,把《人民之声报》的国际版交给萨佐诺夫。他懂得四种语言和欧洲各国的文学、政治和历史,加上他对各派力量的广泛了解,他可以把报纸的这一版办得十分出色,让法国人耳目一新。蒲鲁东并不过问国外新闻的内部事务,它由我负责,但我在日内瓦,对它无能为力。过了一个月,萨佐诺夫把编辑工作移交给了霍耶茨基,与报纸断绝了关系。他写信到日内瓦对我说:“我深深敬重蒲鲁东,但他和我这样两个人无法在一家报社内共事。”

过了一年,萨佐诺夫参加了复刊的《改革报》,那时它已由马志尼派接办。编辑工作主要由拉梅内40负责。这里也容不得两个伟大人物共事。萨佐诺夫干了三个来月便脱离了《改革报》。他与蒲鲁东幸好是客客气气分手的,与拉梅内却争得面红耳赤。萨佐诺夫责备老头子小气,舍不得在编辑部花钱。拉梅内想起自己青年时期作为教权派报人的习惯,只得诉诸西欧人士采用的最后论据,对萨佐诺夫提出了一个疑问:“他会不会是俄国政府的间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