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克利亚济马河上的弗拉基米尔(1838—1839) 第二十二章(第4/4页)

让她哭她的吧……

何必为她操心!6

这时候,我的哥哥和凯切尔到弗拉基米尔看我。我与凯切尔通宵不眠,回顾往事,谈到了天明;我们含着眼泪笑,笑得流下眼泪。他是我离开莫斯科后见到的第一个自己人。我从他那里听到了我们小组这几年的变化,正在研究的问题,有些什么人参加,离开莫斯科的那些人又在哪里等等。一切谈完之后,我把我的意图告诉了他。他考虑了一会儿应该做什么,怎么办,最后提出了一个建议,它的荒谬我事后才发觉。原来他希望尽量采取和平办法,找我父亲(他与他几乎还不认识)认真谈一下。我同意了。

凯切尔这个人好事坏事都会干,唯独不擅长外交谈判,尤其不是我父亲的对手。一切足以最后坏事的条件,他无不具备。他只要一露面,就势必引起一切保守派的忧虑和猜忌。他身材魁梧,头发杂乱无章,没有统一的梳法,脸上棱角分明,使人想起93年7国民议会的那些委员,尤其是马拉8,嘴那么大,嘴唇上那蔑视一切的线条那么刺眼,脸上也是一副充满仇恨的悲愤表情;此外,还有眼镜,宽边呢帽,非常暴躁的脾气,响亮的嗓音,而且不知道克制自己,火气一来,眉毛便越竖越高。他像乔治·桑的精彩小说《荷拉斯》中的拉腊维尼叶9,杂有一点“探路人”10和鲁滨孙11的气质,然而带有纯粹莫斯科人的特征。光明磊落的天性使他从小就与周围的世界直接发生冲突;他从不掩饰这种敌对态度,已习以为常。他比我们大几岁,却不断与我们吵架,对一切都不满,动不动训人骂人,只是他那孩子般的忠厚抵偿了这一切。他说话粗率,但感情温和,我们对他从不计较什么。

你们想象一下吧,就是这么一个人,这个最后的莫希干人12,面孔像“人民之友”马拉,居然登门拜访我的父亲。后来我多次逼他讲过他们会见的细节,因为我的想象力不够,无法勾勒这幅外交干涉的画面。原来,由于事情来得突然,老头儿起先莫名其妙,便向这位不速之客说明他的一切深谋远虑,为何反对我的婚事,但后来想明白了,立刻改变声调,问凯切尔,是何道理要劳驾他过问跟他毫不相干的事。谈话带上了怄气的性质。外交家看到事态恶化,试图用我的健康吓唬老人,但已经太迟;可想而知,会见的最后结局只能是我父亲方面的一连串尖刻讽刺和凯切尔方面的粗暴咒骂。

凯切尔写信给我道:“不要对老人抱任何希望。”这是必然的。但怎么办,如何着手呢?我一天中考虑了十来个不同的方案,决不定哪个好。正在这时,我的哥哥打算回莫斯科了。

这是1838年3月1日。

1 这些话以及后面所有的话,均引自1837年1月至10月纳塔利娅写给赫尔岑的信。

2 赫尔岑的表兄,即第一章中提到的赫尔岑的姑夫的儿子,1831年起曾先后任莫斯科学区副总监和总监。

3 公爵夫人的女儿的夫家,在她女儿死后,仍与她保持着来往。

4 基佐(1787—1874),法国资产阶级历史学家和政治家,七月王朝时期的著名外交家,1848年二月革命后下台。

5 原文是法文。

6 引自莱蒙托夫的诗《遗言》,引文与原文不尽符合。

7 指1793年的法国,当时的国民议会由激进的革命民主派雅各宾派控制。

8 马拉(1743—1793),法国革命的左翼雅各宾派的领导人之一。

9 《荷拉斯》中的一个革命家。

10 指美国小说家库珀(1789—1851)的小说《探路人》的主人公。

11 英国小说家笛福的小说《鲁滨孙漂流记》的主人公。

12 北美印第安人的一支,原居住在新英格兰一带,因白人到来而逐渐消失。《最后的莫希干人》是库珀的一部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