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〇章 腿和臂。楠塔基特的“裴阔德号”遇见伦敦的“塞缪尔·恩德比号”(第2/3页)

“究竟是怎么回事,”独臂船长继续说道,“我不知道;但是在咬索子的时候,索子缠住了它的牙齿,不知怎么卡在那里了;但是,我们当时还不知道这点;后来我们往回一拉索子,就扑通扑通弹到了它的背峰上!而不是我们拴住的那头鲸背上,那头鲸倒是侥幸朝上风头逃跑了。看清了情况,以及它是头多么贵重的大鲸——先生,它是我平生见过的最贵重最大的鲸——我决心抓住它,不管它看上去有多么怒火冲天。想到那条碰巧拴住的索子可能会松脱,它缠住的牙齿可能会给拔下来(因为我让我的那帮凶神恶煞的水手都来拖住捕鲸索);看到这一切,嘿,我便跳进了大副的小艇——就是这位蒙托普先生(顺便介绍一下,船长,这位是蒙托普;蒙托普,这位是船长);正如我刚才所言,我跳进了蒙托普的小艇,你可知道,它和我的小艇当时正挨着;我抓过第一眼看见的标枪,让这位老祖宗挨上一下。但是,天啊,你看看,老兄——千真万确,老兄——紧接着,一瞬间我就像个蝙蝠,什么也看不见了——两只眼睛都瞎了——全都让黑色的泡沫弄得一片昏蒙——大鲸的尾巴从泡沫中竖起,笔直地矗立在空中,像一座大理石尖塔。当时,向后退已无济于事;当我在这正午时分摸索的时候,太阳像王冠上的宝石一般令人目眩神迷;我是说,我正在摸索第二支标枪,想把它投出去的时候——那尾巴像利马的塔一样砸了下来,把我的小艇一分为二,成了两堆碎片;而且,尾叶朝前,白色的背峰从小艇的残骸中退了出来,仿佛那是一堆木屑一般。我们都给甩了出去。为了逃避它可怕的拍打,我紧抓住插在它身上的那支标枪杆,有片刻时间我就像一条吸鱼吸附在那里。但是一阵浪头把我冲下来,与此同时,鲸鱼向前猛地一冲,闪电般地向下潜去;那跟着拖下去的该死的第二支标枪上的倒钩钩住了我这里(他拍了拍紧靠肩膀下面的地方);是的,就钩住了我这里,嘿,当时我想,它要把我拖到地狱之火里去了。可是,可是,猛然间,感谢好心的上帝,倒钩在我胳膊上撕开了一道口子——整个顺着我的胳膊撕下来——一直到手腕处才脱钩,我这才浮了上来;——那边那位先生会告诉你剩下的情况(顺便介绍一下,船长,这位是邦杰医生,船医;邦杰,我的伙计,这位是船长)。现在,邦杰老兄,你来讲你的那部分故事吧。”

这位亲密地被点名叫出来的专业人士,一直站在他们旁边,没有任何特殊的外在标志来表明他在船上的尊贵地位。他的脸非常圆,但是神情严肃;穿着一件褪色的蓝绒罩衣或是衬衣,打了补丁的裤子;一会儿看看一只手拿着的穿索针,一会儿又看看另一只手拿着的药盒,偶尔挑剔地瞟一眼两个残废船长的鲸骨假肢。但是,在他的上司把他介绍给亚哈之后,他礼貌地鞠了一躬,然后按照船长的吩咐,径直讲述起来。

“那伤口真是让人震惊,”这个捕鲸船上的医生开始说道,“这位布默船长接受了我的建议,把我们的老塞缪尔——”

“塞缪尔·恩德比是我们船的名字,”独臂船长插了一句,对亚哈说,“继续讲吧,老兄。”

“把我们的老塞缪尔朝北边开去,避开了赤道线上炎热的气候。可是毫无用处——尽管我尽了全力,整夜陪着他,非常严格地注意他的饮食——”

“啊,的确非常严格!”病人自己附和了一句,又突然声调一变,“每天晚上陪我喝热朗姆酒,直喝到看不见给我上绷带,我也喝得半醉,才把我送上床,已是将近凌晨三点钟了。啊,老天!他的确陪着我,而且非常严格地注意我的饮食。啊!一个了不起的守护者,严格限制饮食的人,这就是邦杰医生。(邦杰,你这狗东西,笑吧!为什么不笑呢?你知道你是个快乐的大无赖。)不过,还是继续说吧,老兄,我宁可被你弄死,也不愿意被别人救活。”

“尊贵的先生,你一定早就觉察到了,我的船长,”泰然自若、满面虔诚的邦杰,向亚哈微微弯身道,“有时喜欢开开玩笑;他总是给我们编出许多那样的妙事。可我还是要说——像法国话说的enpassant(顺便)——我自己——也就是杰克·邦杰,最近卸任的牧师——是个严格的彻底戒酒的人,我从不喝酒——”

“水!”船长叫道,“他从不喝水,一喝水就犯病;淡水会叫他得恐水病;不过,还是继续吧——继续说说胳膊的故事。”

“是的,我还是,”船医冷静地说道,“回到被船长的玩笑打断的话题上,先生,我当时差不多已经看出来了,尽管我尽了最大努力,伤势还是会越来越重;事实上,先生,那是作为外科医生所见过的最可怕的裂口,它有两英尺几英寸长。我用测深绳量过。总之,伤口发黑了;我知道那样下去会有危险,就把它锯掉了。但是,给他装鲸骨臂可没我的份儿,那东西不合规矩,”——他用穿索针指着那只骨臂——“那是船长干的,不是我干的;他吩咐木匠做的;他还让木匠在末端装了个槌头,我推测是用来敲烂人的脑袋瓜子的,因为他曾经拿我试了一下。他有时会像恶魔一样大发雷霆。你看见这个坑没有,先生,”——他摘下帽子,把头发拂到一边,露出头顶上一个碗状的凹坑,但是没有一丝一毫的疤痕,或是任何受过伤的迹象——“好吧,船长会告诉你那坑是怎么来的,他心里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