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荒谬的鲸鱼画像(第2/2页)

还有一位大博物学家伯纳德·杰曼,即拉塞佩德伯爵,一八二五年出版了一本科学系统的鲸类学著作,其中有几幅不同种类的鲸鱼图片。这些图画不但不准确,而且那幅神鲸或格陵兰鲸(即露脊鲸)的图画,就连对这种鲸鱼富有经验的斯科斯比都宣称,自然界中不存在与之相似的东西。

但是,在这个错误连篇的行当中,冠绝其首的位置还是要留给科学家弗列德利克·居维叶,也就是那位著名男爵的弟弟。一八三六年,他出版了一部《鲸类博物史》,其中有一幅他称之为抹香鲸的图像。在把那幅画拿给任何一个楠塔基特人看之前,最好还是准备好离开楠塔基特的退路。一句话,弗列德利克·居维叶的抹香鲸不是抹香鲸,而是个大南瓜。当然,他从来不曾得益于捕鲸航行(这种人很少实际参与航海),可这幅画到底是从哪儿来的,谁又能说得清呢?也许他也像这个领域中的科学前辈德马雷一样,是从一幅中国画中借用来这么一个名副其实的怪物。那些拿着画笔的中国小伙子,从那么多古怪的杯杯碟碟就可以看出,他们是多么富有活力啊。

至于招牌画匠画的挂在街头鲸油铺子上面的那些鲸,又能说些什么呢?它们基本上都是理查三世那样残暴的鲸鱼,有个单峰骆驼那样的背峰,非常凶残,一顿早餐要吃三四个水手馅饼,也就是满载海员的捕鲸艇,它们扭曲的身体在血和蓝油漆的海水中挣扎。

但是,描绘鲸鱼时的这些五花八门的错误,毕竟还不怎么太令人吃惊。想想吧!大多数科学家的绘画都是根据搁浅的鲸鱼画出来的;这就像照着一艘龙骨破碎的遇难船只,怎么能够正确再现出这船未受撞击时那种完整无损、帆桅高耸的雄姿来呢。虽然大象可以站得好好的,让人给它们画个全身像,那活的大海兽却从来不曾整个浮现,让人们为之画像。这活生生的大鲸只能在深不可测的海洋中,才能目睹它那全部的威严与壮丽;一旦浮出水面,它那巨大的身躯已在视野之外,就像全速开动的战列舰一样。把它吊在空中,又想同时保存住它在水中时的那种强有力的身姿和起伏的曲线,这是人类永远无法做到的事情。而且,姑且不说一头幼鲸和一头完全成熟的理想鲸鱼之间在轮廓上可能存在的巨大差异,甚至就拿幼鲸来说,把它吊在船的甲板上,你见到的就只是那种怪异的、鳗鱼般柔软而变化不定的形状,它确切的样子恐怕恶魔本人也把握不住。

不过,人们可能会以为,从搁浅鲸鱼光秃秃的骨架,可以得出一些有关它的实际形状的准确线索。根本不是这样。因为这种大海兽的一个非常奇特的地方,就在于从它的骨架你了解不到多少它的整体形状。尽管杰里米·边沁的骨骼被当作枝形吊灯悬挂在他的一个遗嘱执行人的图书馆里,正确地传达出一个眉骨粗大的功利主义老绅士的形象,以及杰里米所有其他主要的身体特征,但是,从任何鲸鱼拼凑起的骨骼中都推导不出这样的东西来。事实上,就像伟大的亨特所言,鲸鱼光秃秃的骨架与有血有肉的活鲸本身的关系,就和昆虫与团团包裹的蛹的关系一样。这个特点明显体现在头部,本书的某些部分将顺带予以提及。它也非常奇怪地表现在边鳍上,鳍骨几乎与人手的骨头完全一致,只是少了拇指而已。它的鳍有四根齐整的指骨,食指、中指、无名指和小指。但是这些指骨都永远包藏在肉中,就像人的手戴上了连指手套一般。“无论大鲸有时会多么粗鲁地对待我们,”斯塔布有一天风趣地说,“它可永远不会不戴连指手套就来对付我们。”

出于所有这些原因,不管你如何看待,你一定都会得出这样的结论,这种大海兽是世界上无法描绘的一种生物。的确,也许这幅比那幅更接近真相,但是,没有一幅能够以相当逼真的程度予以再现。所以,没有确切的方法去弄明白鲸鱼究竟是什么样子。要想对它活生生的形体有个差强人意的了解,唯一的办法就是亲自投身捕鲸业;不过,这么做的风险可是非同小可,有可能会被它弄得船毁人亡。因此,在我看来,在对这种大海兽的好奇心上,你最好还是不要过于挑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