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大鲸之白(第2/4页)

但是,也存在着其他的情况,这种白色虽能赋予白驹和信天翁以额外的奇异的荣耀,但有时也会失效。

白化病人为什么特别让人厌恶,往往令人震惊,有时连他的亲友都会嫌恶!那就是他身上的白色在作祟,白化病这个名字就是从它而来。白化病人的身体和别人一样健康——没有任何实质性的畸形——但是仅仅全身皆白的外貌就让他成了比最丑陋的流产胎儿还要奇怪可怕的东西。为什么会这样?

在很多其他方面,大自然在它最难察觉但同样恶毒的作用中,并没有忘记把这统御一切的可怕属性列为它的力量之一。南海上那戴着铁手套的鬼怪,因其雪白的模样而被称作白旋风。在某些历史事件中,人类作恶的手段也没有忽略如此有效的一种辅助。当年孤注一掷的根特白帽党人,就是在他们团体雪白标志的掩盖下,在市场上刺杀了地方长官,这给傅华萨注12文章增添了怎样生动的效果啊!

在某些事情上,全人类共有的世代相传的经验也为这种颜色的超自然性质提供了见证。无可置疑,死者面貌中最让人害怕的一个明显特征,就是那徘徊不去的大理石般的苍白;仿佛那苍白真的就是人在阴间惊愕失色的标记,同样也是阳间凡人惊恐战栗的象征。从死者苍白的脸色,我们借来了裹尸布富有表现力的色彩。甚至在迷信中,我们也没有忘记给鬼魂蒙上同样雪白的斗篷;所有鬼魂都是在乳白色的迷雾中升起的——而且,还要补充一点,当这些恐惧攫住我们,甚至那恐怖之王,也被福音书作者拟人化了,骑的也是白色的坐骑。

因而,无论人类在其他情绪下,用白色象征多么庄严仁慈的东西,没有人能否认,在白色最为深奥的理想化的含义中,它向人的灵魂唤起的是一个异乎寻常的幽灵。

但是,即便毫无异议地将这一点确定下来,凡人又对此作何解释呢?要去分析一下,似乎又不可能。那么,我们能否引述一些例子——暂时完全或大部分剥离有意使白色带上恐怖色彩的直接联想——却终究发现,无论做出怎样的改变,它向我们施展的都是同样的魔术,我们能否由此期望发现某个偶然的线索,引导我们找到隐藏不露的原因?

我们不妨来试一试。但是在这样的事情上,微妙之事得诉诸微妙之道,没有想象力,谁也不能跟随另一个人登堂入室。虽然,毫无疑问,下面要提出的想象性的意念,至少有一部分是大多数人都曾有过的,但很少有人当时就完全意识到它们,因而现在可能也想不起来了。

为什么对于当今奇人奇事只有偶然和粗浅认识、具有无师自通的想象力的人,只要提到圣灵降临周,在他的想象中就会出现漫长、沉闷、不言不语的朝圣者队列,他们步履缓慢,沮丧消沉,浑身落满了新雪?或者,对于美国中部各州那些目不识丁、不懂世故的新教徒来说,为什么略微提及白衣修士或白衣修女,就会在他们灵魂中出现一个没有眼睛的雕像呢?

还有,除了在地牢里囚禁武士和国王的传说(这并不能解释一切),是什么东西促使一个甚少出门的美国人对伦敦的白塔产生如此强烈的想象,大大超过了附近其他历史建筑——拜沃德塔,甚至血塔?而那些更巍峨的塔,如新罕布什尔州的白山山脉,在特定情绪下,只要一提到它的名字,就会让灵魂罩上庞大的魅影,而一想到弗吉尼亚州的蓝岭山脉,就会满心充溢着一种遥远的柔和如露的梦幻之感?或者,为什么,无论在什么经度和纬度上,白海的名字都会给人的想象力施加鬼魅般的压力,而黄海的名字却能让我们安静下来,回想起波光摇曳中那些柔和如漆的漫长下午,以及随之而来的绚丽至极但也让人昏昏欲睡的落日?或者,选择一个完全没有事实根据的例子,纯粹是面向耽于幻想的人说的,为什么,在读中欧的那些古老童话时,哈茨森林的那个“脸色苍白的高个子男人”,他那一成不变的苍白身影无声无息地飘荡在绿树丛中——为什么这个幻影要比布洛克斯堡所有吵闹不休的小鬼都更可怕呢?

完全不是使大教堂倾颓崩塌的大地震的记忆,不是海浪对它的疯狂的冲击,不是从不下雨的干旱无泪的天空,不是大片大片倾斜的尖顶,扭曲的墙帽和弯曲的十字架(就像泊满船只而倾侧的船坞),以及郊区大道边散乱纸牌一样互相倚靠的屋墙——不仅仅是这些东西使得欲哭无泪的利马成为你能见到的最奇怪最悲惨的城市。而是因为利马披上了白色的面纱,这片悲悼的白色中有着更强烈的恐惧。这片白色像皮萨罗一样古老,让它的废墟历久弥新,不允许一片腐朽中生出悦人的绿色,蔓延在它残破壁垒之上的是害中风病般的那种扭曲僵硬的苍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