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口(第2/4页)

终于,杜克洛打定主意,在一家门面相当漂亮的妓院前停下来,要他的伙伴全都进去。

开怀畅饮,尽情狂欢!整整四个钟头,这十名水手饱尝了美酒与女人的滋味,他们六个月的工资也就花得一干二净。

在宽敞的咖啡厅里,他们大模大样地坐着,颇有敌意地瞟着坐在角落里的一张小桌旁的一些普通常客,那里正有几个没有陪客的姑娘,其中一个跑去伺候那几个客人,她打扮得像个大大的布娃娃,或者说,像演艺咖啡厅里的歌女,她忙着伺候了一阵后,就在那些客人旁边坐下。

水手们一来,每个人就挑了一个妓女作陪,整整一个晚上,都将她留在身边,要知道,平民百姓并不喜欢变换口味。他们将三张桌子合并在一块。满满喝完第一杯酒之后,这一行人的数目比原来增加了一倍,因为每个水手都找到了一个女人,她们排成队,成行地上了楼梯。一对对爱侣的四只脚,在楼梯上响了好一阵子,直到这一支爱的纵队通过一个狭小的门道,消失在各个房间里。

事后,他们又下楼来喝酒,喝完以后,又再上楼。

现在,他们几乎都要醉了,说话没谱,大叫大嚷,每个人眼睛发红,把心上人搂在膝上,有的唱,有的喊,有的用拳头捶桌子,有的一个劲往嗓子里灌酒,肆无忌惮地发泄出自己丑陋的本能。塞勒斯坦·杜克洛混在伙伴们之中,也紧紧搂着一个姑娘,含情脉脉地看着她,那姑娘是红脸蛋高个子,正骑在他的大腿上。他虽然并没有少喝,但还没有醉,脑子还算清醒。他生性重感情,想和这姑娘聊聊天。但他的思想已开始悠悠忽忽,难以集中,时隐时现,话到嘴边,却又倏忽即逝。

他笑着,一句话说了两遍:

“这么说来,这么说来……你在这儿已经待了很久啰?”

“六个月了。”那姑娘答道。

他对她流露出颇为满意的表情,似乎从她的答话里看出了她是个品行纯良的姑娘。他接着又问:

“你喜欢干这一行吗?”

她迟疑了一下,无可奈何地答道:

“习惯了,干这一行不见得比干别的差。当女佣也好,当妓女也好,反正都是下贱行当。”

看样子,他也认为她讲得在理。

“你是不是本地人?”他问。

姑娘摇了摇头,没有吭声。

“你老家离这里很远吗?”

她点了点头,仍然没有吭声。

“你从哪里来的?”

姑娘好像在思索,在回忆,然后喃喃地说:

“我是佩皮尼昂地方的人。”

他再一次显得很高兴,说:

“啊,原来如此!”

现在轮到她来发问了:

“你,你是水手吗?”

“是的,我的小美人。”

“你是老远的地方来的?”

“啊,当然。我到过很多国家,我到过很多港口。”

“你也许已经在全世界跑了一圈了吧?”

“你说得对,不止一圈,快两圈了。”

她又迟疑了一下,似乎在回忆中搜索某件已经遗忘的事情,然后,用较为严肃、与刚才略有不同的语气,问道:

“你在航行中遇见过不少海船吧?”

“是的,我的美人。”

“你有没有凑巧遇上过‘风中圣母号’?”

他哧哧笑了一声:

“上个礼拜就遇上过。”

那姑娘脸色刷的一下变得煞白,急切地问道:

“真的?真的?”

“真的,就像我在跟你说话一样千真万确。”

“你总不至于在撒谎吧?”

他举起一只手,说:

“我向上帝发誓!”

“那么,那你知不知道,塞勒斯坦·杜克洛可在船上?”

他吃了一惊,隐隐感到不安,想在答话之前,摸清情况,做到心里有数,他问:

“你认识他吗?”

那姑娘也起了疑心。

“噢,我不认识,有一个女人认识他。”

“是这儿的一个女人?”

“不是的,是附近的一个女人。”

“就在这条街上吗?”

“不,在另外一条街上。”

“什么样的女人?”

“还不是跟我一样的女人呗!”

“那女人要找杜克洛干什么?”

“我说不清楚,大概是同乡吧。”

他俩互相对视着,都想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点什么东西,似乎预感到将有严重的事情发生在他们之间。

他又问:

“我能去看看那个女人吗?”

“你有什么要跟她说?”

“我跟她说……我跟她说……我说我见过塞勒斯坦·杜克洛。”

“他至少身体还不错吧?”

“跟你我一样好,他是个挺结实的小伙子。”

那姑娘又不作声了,她正在专心想什么,接着,慢慢吞吞地问道:

“‘风中圣母号’开到哪里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