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客店里的老船长(第4/5页)

“比尔,认出来了吧。是啊,你当然应该认得出同一条船上的老伙计。”陌生人接着道,语气里明显有了几分得意。

船长一时喘不过气,憋了足有五秒钟,才蹦出两个字:“黑狗!”

“除了我还能是谁?”陌生人的回答完全没了紧张,“正是当年的黑狗来‘本葆将军’客店看望老朋友比尔了。啊,比尔,比尔,自从我丢了两根指头后,咱俩可都经历了好多事。”他边说边举起一只残缺的手。

“既然你已经查到了我的下落,说吧,你要怎么样?”船长略微平静下来。

“你还是没变,比尔。”被唤作“黑狗”的陌生人此时已全身心放松,“还是先让这个怪可爱的孩子给我来一杯朗姆酒。你要是愿意,咱俩可以坐下来,像老船友那样直截了当地谈一谈。”

我端着朗姆酒回来时,他们已在桌子两边坐定。黑狗侧身坐在靠门的一边,我想这家伙大概是想一只眼盯着船长,另一只眼瞅着退路吧。他叫我走远点,还要把门打开:“免得你从锁孔里偷看,孩子。”我乖乖地走开,回到酒柜后面。

我当然会竖起耳朵留神听着,可有很长一段时间里,除了他们急促难辨的低语声什么也听不见。后来,客厅里突然爆发出一阵粗鲁的谩骂,继而就是船长那沙哑的声音:“不不!事情到此为止,大不了上绞架一起上!”紧接着,一连串可怕的打闹声响起:桌子、椅子全被撞倒的声音,钢刀交错的乒乒乓乓声,还有人痛得直叫!

我旋即看见黑狗左肩膀淌着鲜血仓皇逃出,船长在后面紧紧追赶,两人手里都握有锋锐的弯刀。追到门口时,船长最后一刀猛力劈出——要不是那把刀刚巧碰在我家那块“本葆将军”客店的大招牌上,肯定会把黑狗的脊梁骨给劈断!直到今天,招牌下端的木框上还留着深深的刀痕呢。

一场恶斗就此结束。受伤的黑狗蹿出门外,两条腿窜得极快,转眼就消失在小山背后。船长死死盯着那块招牌,揉了揉眼睛这才回到屋里,泄了气似的招呼我:“吉姆,去拿杯朗姆酒。”

我被刚才发生的一幕吓慌了手脚,取酒时“啪啦”打碎了酒杯,一抬头“砰”又撞上了酒桶龙头,还没来得及站稳身形,就听到客厅里“咕咚”一声,像是什么东西倒下了。跑过去一看,只见船长直挺挺躺在地板上,呼吸急促双目紧闭,脸色异常得可怕。“我的天哪!”被打斗声、喊声惊动的母亲此时也奔下楼来,急得直嚷嚷,“店里竟然出了这么丢人的事!你那可怜的父亲,唉,他还病着!”

当时我们想不出什么施救办法,只以为船长在同黑狗搏斗时受了致命伤,于是赶紧拿起朗姆酒试着往他嘴里灌,可是船长牙关紧咬,根本无法扳动分毫。

我和母亲手足无措,正不知如何是好时,给父亲看病的李甫西医生推门进来了。

“噢,医生!”我们都叫起来,“快来看看这个不幸的人吧。”

李甫西医生蹲下身子不到一分钟即站起来。“怎么样?他伤在哪儿啦?”我急急地问。上帝保佑!可千万别让“本葆将军”客店出现斗殴致死的糟糕事件。

“伤?乱弹琴!他连皮也没擦破一块!跟你我一样完好。”医生有几分愤然,“这个人是中风,我早就警告过他。霍金斯太太,你还是回到楼上你丈夫那里去,如果可能的话,什么也别说。我会尽我所能来挽救这个家伙毫无价值的生命。”

他看了我一眼,又道:“吉姆,去给我拿个水盆来。”

我取来盆时,医生已把船长的衣袖撕裂,露出他肌肉发达的粗大膀子。前臂上有好几处刺青,上面端正而清晰地刻有“鸿运高照”“一帆风顺”“比尔·彭斯万事如意”等字样,靠近肩膀的地方还刺着某个人吊在绞刑架上的草图。在我看来,这刺青的手艺十分出色。

“他倒有先见之明。”医生指着那幅草图说,“比尔·彭斯——如果这是你名字的话,现在我可要看看你的血液究竟是什么颜色。”他偏过头问我:“吉姆,你怕血吗?”

“不,先生。”我回答。

“那你端好盆。”他说着,取出一枚刺血针,在船长臂上划开一道口子。

大量的血被放出。船长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他先是认出了医生,眉头立刻皱紧,后来看见我,似乎放心了些。但猛然间,他即脸色大变,挣扎着要起来,还大声嚷嚷着:“黑狗呢?黑狗在哪儿?”

“这里没什么黑狗,只有你躺在这里。”医生说,“你因不断酗酒引起了中风,完全印证了我以前向你提出的警告,刚才我违背自己的意愿把你从坟墓里拖了回来。彭斯先生——”

“我不是彭斯。”他粗暴地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