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皇的骡子(第2/4页)

这个狄斯特·韦代纳起初只是个没脸没皮的调皮小子,他父亲吉·韦代纳是个做金器雕刻的手艺人,见他整天不务正业,还把其他学徒都带坏了,便把他赶出了家门。半年之内狄斯特身穿礼服在阿维尼翁城的大街小巷到处闲逛,但主要在教皇宫殿附近遛达,因为这坏蛋一直在打骡子的鬼主意,你们将会看到他那套鬼把戏……有一天,教皇独自一人骑着骡子在城墙脚下散步,狄斯特主动上前攀谈,他双手合一,露出一副恭敬的神态,对教皇说:

“啊!我的上帝!伟大的圣父,您这匹骡子可真棒!让我瞧一眼……呵,教皇,这骡子可真漂亮。德国皇帝也没有这么漂亮的骡子呀。”

接着,他亲切地抚摸着它,对它柔声细气地说着话,就像对待一个小姐那样:

“到这儿来,我的心肝,我的宝贝,我的珍珠……”

善良的教皇深受感动,心中暗自想道:

“这小家伙还真善良!……他待我的骡子可真温柔!”

第二天,你们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狄斯特·韦代纳脱了他那套黄色的旧礼服,换上一件漂亮的镶花边的白长衣,外套一件紫色的丝绸坎肩,足蹬一双带环扣的皮鞋,走进教皇的儿童唱经班,这个班过去向来只招收贵族子弟和红衣主教的侄子们……这正是狄斯特的诡计,可他并未就此罢休。

一朝混进服侍教皇的圈子,这个坏蛋便继续玩弄他那套把戏,正是这把戏才让他有了今天这职位。他对所有的人都蛮横无理,唯独对这匹骡子关怀备至,体贴入微。要是在宫廷的庭院里碰到他,总能见他手拿一把燕麦或一束岩黄芪,望着教皇的阳台,亲切地摇着手中的饲料,那样子似乎在说:“嘿!……这是给谁的呀?……”功夫不负有心人,最后,善良的教皇感到自己老了,便把照看骡厩以及给骡子送法式葡萄酒的事交给他去做,而红衣主教们对此却极不高兴。

这匹骡子也不高兴……现在,到该喝酒的时候,来了五六个唱经班的小唱童,他们身穿坎肩和花边白袍,敏捷地钻到草堆里;过了一会儿,一股暖暖的焦糖和香料的气味充满了厩舍,接着,狄斯特露面了,他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碗法式葡萄酒,这可怜的牲畜的磨难也就开始了。

它特别喜欢这香馥醇厚的酒,这酒曾给它热量,使它体魄强壮。可现在有人把酒端来了,竟狠心放在料槽里,只让它闻味,等它闻够了,酒就被端走了,你就饱饱眼福吧!这碗如同粉红火焰一样的美酒全都灌到这群淘气鬼的喉咙里了……他们要是只偷它的酒喝,那倒还好了,可这帮小坏蛋喝了酒之后,简直就像魔鬼!……这个揪揪它的耳朵,那个拽拽它的尾巴;吉盖骑到它背上,贝吕盖给它试戴方形帽;这帮捣蛋鬼也不想想,这匹正直的骡子要是一抖腰或一尥蹶子,非把他们抛到北极星上不可,甚至比这还远……但是,它不愧是教皇的骡子,它并未这么做,它为人祝福,待人宽容。无论这帮孩子怎么折腾它,它都不气恼;它只怨恨狄斯特·韦代纳……比如当它感觉到他在自己身后时,它的蹄子就发痒了,其实这也是事出有因。狄斯特这个无赖竟然一次又一次地耍弄它!他狂饮之后竟会想出那么残忍的鬼点子!……

一天,他竟敢牵着骡子去爬唱经班的小钟楼,往上爬,再往上爬,一直爬到宫殿的最高处!……我在此讲的绝不是个童话,二十万普罗旺斯人亲眼目睹了这一奇观。这匹倒霉的骡子在螺旋式的楼梯上盘旋了一小时,又爬了不知多少级台阶,此后猛然出现在阳光炫目的顶台上,距地面高约上百丈,你们想想看,它心里该多么恐惧。它脚下的阿维尼翁城如虚幻一般;市场的木棚房只有核桃那么大,教皇的士兵在营房前如同忙忙碌碌的红蚂蚁;更远处,在一条银线上跨着一座微型小桥,人们在桥上跳舞,尽情地跳着……嗐!可怜的骡子!多么恐怖呀!它发出的嘶鸣令宫殿所有的玻璃窗都震颤起来。

“出了什么事?骡子怎么会这样?”善良的教皇一边急匆匆地冲向阳台,一边高声喊道。

狄斯特·韦代纳已经站在庭院内,装出一副哭相,使劲揪着自己的头发:

“唉!伟大的圣父,是这样,您的骡子……我的上帝!这可怎么办呀?您的骡子爬到钟楼上去了。”

“它自己上去的?”

“是的,伟大的圣父,它自己上去的……瞧!您看它在那上面呢……您瞧见它露出的那两只耳朵了吗?……就像两只燕子……”

“天哪!”可怜的教皇抬眼望去,“它真是疯了,它会摔死的……可怜的骡儿,还是下来吧!……”

哎呀!它又何尝不想下来呢……可从哪儿下呢?还从楼梯下,干脆别想,因为爬上来已属不易,要是再走下去,有一百条腿也得摔断了……可怜的骡子感到十分忧伤,它在顶台上转来转去,那双大眼表露出头晕目眩的窘状,它想到了狄斯特·韦代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