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2/6页)

“因为她们太多愁善感了。”

“但我喜欢多愁善感的人。”

“根本就不要结婚,道林。男人结婚是因为厌倦,女人结婚是因为好奇:结果是双方都感到失望。”

“我想我不会结婚了,哈利。我已深陷爱河。这是你的一句警言。我正付诸实践,就像实践你说的每一件事那样。”

“你爱上谁了?”亨利勋爵顿了顿说。

“一个女演员。”道林·格雷说,脸涨得通红。

亨利勋爵耸了耸肩:“这是很老套的开场。”

“你要是见过她,你就不会这么说了,哈利。”

“她是谁?”

“她叫西比尔·文恩。”

“从未听说过这个人。”

“没人听说过她,但终有一天人们会听说她的。她是个天才。”

“好孩子,没有哪个女人是天才。女人是一种装饰性的动物。她们从来无话要说,却总说得让人着迷。女人代表着物质战胜了思想,正像男人代表着思想战胜了道德。”

“哈利,你怎么可以这样说?”

“亲爱的道林,这千真万确。目前我正在分析女人,所以我应该知道。这个问题并非如我所想的那么深奥难解。我发现,女人归根结底只有两种类型:单色的和彩色的。单色的女人很有用,你要想捞个体面的名声,你只需带她们去吃晚饭就可。另一类女人很迷人,然而她们犯了一个错误:她们化妆,想方设法使自己显得年轻。我们的祖母们化妆则是要千方百计使自己可以口若悬河。胭脂和智慧曾形影不离。现在完全不同了,只要一个女人看起来能比自己的女儿年轻十岁,她就满意了。至于交流,全伦敦只有五个女人值得一谈,而其中的两个还没有资格进入上流社会。不过,还是给我谈谈你的天才吧,你认识她有多久了?”

“啊!哈利,你的观点吓死我了。”

“不必在意。你认识她多长时间了?”

“大概有三星期了。”

“你在哪里遇到她的?”

“我这就告诉你,哈利,但你千万要心怀恻隐。毕竟这都是你惹的事,因为若没遇到你,这事就绝不会发生。是你让我充满了疯狂的欲望,想去认识生活中的一切。见到你以后,连续数天,我的血管里都似乎有某种东西在搏动。我无论在公园闲散漫步,还是逛皮卡迪利大街,我都习惯性地观察从我面前走过的每一个人,以一种疯狂般的好奇心,想知道他们过着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其中一些人使我迷恋,另一些人让我满怀恐惧。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精致的毒气,而我却渴望去品味……就这样,有天晚上,大约七点钟,我决定出去探险了。我感到,在我们这个灰蒙蒙的鬼魅般的伦敦,像你曾说的那样,鱼龙混杂,恶棍遍布,罪孽昭然,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东西在等着我去发现。我设想了数以千计的可能性,单单危险本身就让我有了一种愉悦感。我记得,在我们初次一起用餐的那个美妙的夜晚,你就对我说过,寻找美是生活的真正秘密。我不知道自己期望什么,但我依然出门了,朝东游逛过去,很快就迷失在蜿蜒肮脏的街道和黑咕隆咚寸草不生的广场里。大约八点半时,我经过一个乱糟糟的小剧院,汽灯光炫眼,剧目单花哨。一个丑陋的犹太人站在剧院门口,抽着劣质雪茄,穿着我平生从未见过的最奇怪的背心,一头长鬈发油光锃亮,脏兮兮的衬衫中间一颗大钻石闪着光。‘要包厢吗,老爷?’他一见我就说,谦恭地脱帽致敬。他身上有种东西让我觉得有趣,哈利。他就是这样一个怪物。我知道你会嘲笑我,但我真进去了,付了整整一个畿尼,要了一个舞台包厢。我至今仍不明白为什么那样做,然而,如果我没进去——亲爱的哈利,要是我没进去——我可就错失我一生中最浪漫的事了。我看出来了,你在笑我。你真可怕!”

“我不是在笑,道林,至少不是在笑你,但你不该说这是你一生中最浪漫的事。你应当说是你一生中的第一次浪漫。你会一直有人爱,你也会一直爱上爱。多情是无所事事者的特权,也是这个国家有闲阶级的用处之一。别害怕,确实有许多美妙可人之事在等着你。这只是开始。”

“你认为我天性如此浅薄吗?”道林·格雷生气地叫道。

“不,我认为你天性深沉。”

“你什么意思?”

“好孩子,一生只爱一次的人才是真正的浅薄之人。他们自称忠实、忠贞,我则称之为习惯懒惰,或是缺乏想象。忠诚之于感情生活,就像一贯性之于理智生活——都只是承认失败。忠诚!将来我一定要研究研究这个东西。其中包藏着对财产的贪欲。如果不是因为害怕被别人捡走,我们肯定要扔掉很多东西。但我不想打断你,继续讲你的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