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裙(第3/5页)

过了不一会儿,一个年轻人走进来,大约十六七岁的样子。晏伯叫他阿大,让他拜见叔叔。晏仲扶起阿大,哭着对哥哥说:“大哥在地下有两个男孩,但地上的坟墓却无人打扫;弟弟的孩子还小,而且我现在还是一个人,怎么办呢?”晏伯听了,也觉得凄凉。嫂子对晏伯说:“让阿小跟叔叔去吧,也算是个办法。”阿小听了,便依附在叔叔的肘下,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晏仲抚摸着阿小,心中更加觉得辛酸,问道:“你愿意跟我去吗?”阿小答道:“愿意去。”晏仲想虽然阿小是鬼不是人,毕竟是哥哥的儿子,有总比没有好,想到这里,也就开心起来。晏伯说:“可以跟着去,但是不可娇惯,要吃些血肉的食物,而且让他在中午太阳下曝晒,过了中午才可以停止。他现在六七岁,经过春天和夏天,骨肉可以重新长出来,日后也可以娶妻生子,只怕不会长寿。”他们正说着话,门外有个少女在偷听,看上去文静温柔。晏仲疑心是哥哥的女儿,便向哥哥打听,哥哥说:“这个女孩叫湘裙,是我妾的妹妹。单身一人,无家可归,寄养在这里十年了。”晏仲问:“已经订亲了吗?”哥哥答道:“还没有。最近跟媒人商量嫁给东村的田家。”那女孩在窗外小声地说:“我才不嫁给田家的放牛娃呢。”晏仲听了,很有点儿动心,但不便开口明说。过了一会儿,晏伯起身,在书房中安好床铺,留弟弟过夜。

晏仲并不愿意留下来,但心中恋着湘裙,打算设法窥探一下哥哥的意思,便向哥哥告辞上床睡觉。这时正值初春时节,天气还比较寒冷,书斋中从来没有生过火,晏仲觉得阴森森的,身上直起粟米似的颗粒。他只好对着烛火冷清地坐着,想着能喝点儿酒就好了。一小会儿工夫,阿小推开门进来,把杯羹斗酒放在桌上。晏仲高兴极了,问谁给准备的,阿小答道:“是湘姨。”酒快喝完时,阿小又将炭灰盖在火盆上,放到床底下。晏仲问他:“你爸妈睡了吗?”阿小说:“已经睡了很久了。”“那么你睡在哪里呢?”阿小答道:“我和湘姨睡在一起。”阿小等叔叔上床后,才关上门离去。晏仲想,湘裙不仅贤惠,而且善解人意,心中更加爱慕她;又觉得她还能照顾阿小,便更加坚定了娶她的想法。他在床上翻来覆去,一整夜也没有睡着。第二天早上起来,晏仲对哥哥说:“小弟孤身一人,没有配偶,欲请大哥替我留意。”晏伯说:“我家不是穷苦人家,想要物色当然能找着合适的。不过就算地下有漂亮的女子,只怕会对弟弟有所不利。”晏仲说:“古代人也有鬼妻,有什么不好的呢?”晏伯好像明白了弟弟的意思,便说道:“湘裙也是个好姑娘,只要用一根大针刺她的人迎穴,如果出血不止,就可以做活人的妻子,怎么能草率行事呢?”晏仲又说:“如果能娶湘裙照顾阿小,也是挺好的。”晏伯只是摇头,晏仲不住地请求。嫂子说:“试着把湘裙抓来,强行用针刺,试验一下,如果不行也就断了念头吧。”说完,握着针出了门。门外正好遇上湘裙,急忙捉住她的手腕,只见手上的血痕还是湿的,原来,湘裙听到晏伯的话以后,自己早就试过了。嫂子放开湘裙的手,笑着回来告诉晏伯说:“原来这鬼丫头早就有这份心意了,我们还替她担心什么?”晏伯的妾甘氏听说后很愤怒,赶到湘裙面前,用手指着她的眼眶骂道:“不要脸的丫头,真是不害羞!想跟阿叔私奔吗?我一定不会让你如愿的!”湘裙听了,又羞愧又气愤,哭着就要寻死,闹得全家都沸腾起来。晏仲也觉得很不好意思,便向兄嫂告别,带着阿小出了门。哥哥说:“弟弟,你先回家去,阿小不要让他再回来,恐怕会伤了他的元气。”晏仲答应了。

晏仲回到家,把阿小的年龄加了些,假称说他是哥哥卖掉的丫环生下的遗腹子。邻居们见阿小的相貌酷似晏伯,也都相信他是晏伯的遗腹子。晏仲教阿小读书,让他抱着一卷书在太阳下诵读。起初阿小觉得很辛苦,久而久之,也就觉得习惯了。六月的暑天里,桌子热得烫人,而阿小一边玩一边读书,倒是没有一点儿怨言。阿小非常聪明,白天里能读完半卷书,晚上和叔叔抵足而卧,常常能背诵出来。晏仲心里感到很安慰。又因为忘不掉湘裙,所以他也不再想娶妾的事了。

一天,两个媒人来为阿小商议娶妻的事情,但晏仲家却没有女子主持家务,因此心中焦躁不安。忽然,她的小嫂甘氏从外面走进来说:“阿叔不要怪我,我把湘裙给送来了。当初因为这丫头不知羞耻,我才故意地羞辱她一番。阿叔如此的仪表堂堂,她不嫁给你,还想嫁给什么样的人呢?”晏仲见湘裙站在小嫂身后,心中非常高兴。他恭请小嫂坐下,说明还有客人在堂上,然后急忙走了出去。等他过了一会儿再进来时,小嫂甘氏已经走了。湘裙卸了妆下了厨房,只听见一阵阵刀板声。很快,桌上就摆满了菜肴,烹饪的水平很是不错。客人走了以后,晏仲回到屋里,只见湘裙又梳妆打扮坐在那里,于是两人交拜成礼。到了晚上,湘裙还是想和阿小一起睡觉。晏仲说:“我想用阳气来温暖他,他还不能离开我。”说完,就把湘裙安置在别的屋里,只是晚上吃饭时与湘裙喝酒欢会而已。湘裙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抚养晏仲前妻生的孩子,晏仲越发觉得她贤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