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女(第3/5页)

太阳落山时,梅女才来。封云亭说:“你住在什么地方,让我到处呼喊?”梅女说:“鬼没有固定的住处,大多都在地下。”封云亭问:“难道地下有缝隙可以容身吗?”梅女说:“鬼看不到地,就和鱼儿看不到水一样。”封云亭握着梅女的手腕说:“假如你能复活,我就是倾家荡产也要把你娶来。”梅女笑着说:“不需要倾家荡产。”两人说笑到半夜,封云亭苦求梅女和他同寝。梅女说:“你不要缠我。有个浙江的妓女叫爱卿的,刚住到我的北边,很有风韵。明天晚上,让她和我一起来,让她替我陪你,怎么样?”封云亭答应了。第二天晚上,果然有一位少妇和梅女一同来,少妇约有三十岁左右,眉目流转,隐含着一种轻佻的神气。三人亲热地坐在一起,玩起了打马的游戏。一局终了,梅女站起来说:“美好的相会正在兴头上,我暂且先回去了。”封云亭想要挽留,梅女飘然已逝。封云亭和爱卿上床就寝,男欢女爱,竭尽欢乐。封云亭问爱卿的家世,她含含糊糊不肯说明,只是说:“郎君如果喜欢我,只要用手指弹弹北墙,小声呼唤‘壶卢子’,我立刻就到。喊三次我还没来,就是我没空暇,就不要再呼唤我了。”天亮时,爱卿由北墙的缝隙里走了。第二天,梅女来了。封云亭打听爱卿,梅女说:“被高公子叫去陪酒了,因此不能来。”两人就在灯下说话。梅女总好像要说什么话,嘴已经张开要讲,却又停止了。封云亭再三追问,梅女始终不肯说,只是低声地叹息不已。封云亭尽力与她玩笑嬉戏,四更过后,梅女才离去。从此以后,梅女和爱卿经常到封云亭的住处来,欢笑之声通宵达旦,因而城里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衙门中有位典史,也是浙江的名门望族,他的妻子和仆人私通被他休回了娘家。又娶了顾氏为妻,两人感情很好,不料刚过了一个月顾氏就死了,典史很怀念她。听说封云亭家中有灵鬼,想问问自己能否和顾氏再结冥世之缘,于是骑马来拜访封云亭。开始时封云亭不想管他的事,但典史不停地请求。封云亭就摆下酒席让他入座,答应把鬼妓召来。黄昏时,封云亭叩了叩北墙呼唤,还没呼到三声,爱卿就进来了。爱卿抬头看到典史,脸色立刻变了,转身要走,封云亭连忙用身体把她挡住。典史仔细一看,大怒,拿起一个大碗向爱卿砸去,爱卿一下子就不见了。封云亭大吃一惊,不知是什么缘故,就想要询问。这时从暗室中走出一个老太太,大骂典史说:“你这个贪婪卑鄙的贼!坏了我家的摇钱树!你要出三十贯钱赔偿我!”老太太用手中的拐杖向典史打去,正打在典史的头上。典史抱头痛苦地说:“这女人是顾氏,是我的妻子。年纪很轻就死了,我正悲痛得不得了,没想到她成了鬼而不贞节。这事和您老有什么关系呀?”老太太怒冲冲地说:“你本是浙江一个无赖贼,买了一个小官当,你就美得鼻孔朝天了!你当官分什么是非黑白?袖子里有三百文钱就是你老子!你弄得神怒人怨,死期眼看到了,你父母代你向阎王爷求情,愿意把他们心爱的媳妇送入青楼,替你偿还那些贪心债,你难道不知道吗?”说完又用拐杖打起来。典史痛得哀号。封云亭正惊诧万分而又无法解救之时,看到梅女从房中出来了,她瞪着眼,吐着舌头,脸色变得怕人,走近典史,用长簪子扎他的耳朵。封云亭十分吃惊,就用身子挡住了典史,梅女愤恨不已。封云亭劝她说:“他即使有罪,如果死在我的寓所内,就要归罪于我了。投鼠忌器,请为我想一想吧。”梅女这才拉开老太太说:“暂时留他一条命,为了我,不要连累封郎。”这时典史仓皇抱头鼠窜而去。跑回衙门,因头痛难忍,半夜就死了。

第二天夜里,梅女出来笑着说:“真痛快!这口恶气可出了!”封云亭问:“你和他有什么仇怨?”梅女说:“从前我和你说过,官府接受贿赂诬陷我有奸情,我含恨很久了。我常想求你,帮我洗冤昭雪,但又自愧对你无丝毫好处,所以欲言又止。正巧听到你屋中的吵闹声,暗中偷听窥视,不想正是我的仇人。”封云亭惊讶地说:“这就是诬陷你的那个人啊?”梅女说:“他在这里当典史,已经十八年了,我含冤而死也已十六个寒暑了。”封云亭又问:“那老太太是谁?”梅女说:“是个老妓女。”封云亭又问爱卿怎么样了,梅女说:“生病了。”梅女嫣然一笑说:“我以前曾说咱俩会合有期,现在真的不远了。你曾说愿倾家荡产来娶我,还记得吗?”封云亭说:“今天我还是这个心思啊。”梅女说:“实话对你说吧:我死的那天,已投生到延安展孝廉家。只因怨仇未报,所以拖延到今天还在这里。请你用新绸子做个装鬼的口袋,使我能跟随你一起走,你到展家求婚,肯定一说就会答应。”封云亭担心自己和展孝廉家地位悬殊,恐怕不会成功。梅女说:“放心去吧,不要担忧。”封云亭听从了她的话。梅女嘱咐说:“在路上千万不要呼唤我。等到新婚之夜,你把这个装我鬼魂的袋子挂在新娘子的头上,急呼:‘勿忘勿忘!’”封云亭记下了。他刚打开袋子,梅女就跳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