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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姆带着两个女孩进来认识拉里,两人礼貌地行了屈膝礼。拉里伸出手来,温柔又专注地看着她们。她们牵着他的手,一本正经地盯着他看。伊莎贝尔兴冲冲地说两人的功课都不错,分别发了片小饼干,就叫她们先回房去。

“你们乖乖上床躺平,我等会儿过去念故事给你们听。”

伊莎贝尔当下仍沉浸在见到拉里的喜悦之中,不希望就此受到打扰。女孩们接着向父亲道晚安。我看着格雷这个大块头搂着她们亲吻,红润的脸庞尽是慈爱的光芒,着实动人。任谁都看得出他对女儿关爱有加,而且引以为傲。女孩们离开后,格雷转头看着拉里,嘴角挂着浅浅的笑说:“两个孩子还可爱吧?”

伊莎贝尔深情地看了他一眼。

“我要是放任格雷不管,他一定会把她们给宠坏。这个大坏蛋为了让孩子吃好喝好,就算把我给饿死也没关系。”

他微笑地看着她:“少胡说了,你自己也晓得,我崇拜你还来不及呢。”

伊莎贝尔的眼神也露出笑意,她当然晓得,也深感欣慰。好一对幸福的夫妻。

她坚持要我们留下来吃晚餐。我猜他们大概是想单独和拉里聚聚,就推托说自己有事,但伊莎贝尔心意已决。

“我去请玛丽在汤里多放根胡萝卜,就够四个人吃了。另外还有一只鸡,你和格雷可以吃鸡腿,我和拉里吃鸡翅。玛丽可以再做个舒芙蕾给我们吃。”

格雷似乎也希望我留下,我便恭敬不如从命。

等待晚餐的时候,伊莎贝尔告诉拉里他们这些年的遭遇,内容就如我先前跟他所说,只是更巨细靡遗。虽然她描述那段不堪的岁月时,语气尽可能轻松,格雷却抑郁地绷着脸。伊莎贝尔想让他打起精神。

“反正呢,过去的就过去了。我们跌得很惨,但是未来还很难说。等光景好一点,格雷就会找到好工作,继续赚大钱。”

鸡尾酒来了,可怜的格雷灌了两杯下肚,心情似乎好了点。拉里虽然拿了杯酒,但几乎没有碰过,格雷丝毫没有注意,后来要帮他再斟一杯,拉里便婉拒了。我们洗完手,坐下来吃晚餐。格雷叫了瓶香槟,但管家准备替拉里倒酒时,他却说自己不用喝了。

“唉,你一定要喝一点,”伊莎贝尔大声说,“这是艾略特舅舅的珍藏,他只肯拿来招待贵宾呢。”

“老实说,我还是比较想喝水。毕竟在东方待了这么多年,能够喝到干净的水已经是福分了。”

“今天的场合很难得啊。”

“好吧,那我喝一杯就好。”

晚餐极为美味,但我和伊莎贝尔都注意到,拉里吃得很少。我猜想,伊莎贝尔也许忽然发现自己的话匣子没停过,让拉里只能洗耳恭听,于是就开始问拉里这十年来忙些什么。他的态度依旧诚恳坦然,但回答却是含煳其词,说了等于白说。

“噢,我就一直在闲晃啊,先在德国住了一年,也在西班牙和意大利待了一阵子,后来又跑到东方国家四处旅行。”

“你刚从哪里回来呀?”

“印度。”

“在印度多久?”

“五年。”

“好玩吗?”格雷问,“有没有猎到老虎?”

“没有呢。”拉里微笑道。

“你自己在印度到底都在忙什么,为什么需要待到五年?”伊莎贝尔问。

“到处玩啰。”他答道,笑容谑而不虐。

“那印度神仙索的表演呢?”格雷问,“你看过吗?”

“没看过。”

“那你看了什么?”

“很多。”

这时我问了个问题。

“听说印度的瑜伽行者拥有超自然的力量,是真的吗?”

“我也不晓得,只晓得印度人普遍这么认为。但是,真正的智者并不重视这种超能力,反而觉得容易妨碍修行。曾经有位瑜伽行者告诉我,某个行者来到一条河边,可是没钱渡河,摆渡的船夫不肯免费载他一程,于是他就踏到河面上,一路走到对岸。那位瑜伽行者不屑地耸耸肩说:‘这种神迹的价值,根本就和渡河的花费差不多。’”

“你觉得瑜伽行者真有办法水上漂吗?”格雷问。

“我碰到的那位行者深信不疑。”

听拉里说话是种享受,他的声音悦耳清脆,浑厚却不低沉,带有特殊的抑扬顿挫。晚餐后,我们回客厅喝咖啡。我从没去过印度,因此亟欲多加了解。

“那你有没有认识当地的作家和思想家呢?”我问道。

“你还刻意加以区分两者啊。”伊莎贝尔故意逗我。

“那正是我的目的。”拉里回答。

“你怎么跟他们交谈呢?用英语吗?”

“那些有意思的作家和思想家即使会说英语,也说得不大好,理解英语的能力更差。我学了印度斯坦语,后来去南方又学了点泰米尔语,所以跟他们处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