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弥留之际(第5/5页)

报复心理在小说中也是一个有趣的话题。由于丧失了传统的精神价值,本德仑一家没有尊老爱幼、相互关爱的情怀,缺少母爱更给子女带来精神伤害,使他们性格扭曲。小说中的送葬历险情节就架构在恶意的报复上。艾迪生了第二个孩子达尔,感到是受了安斯的欺骗,于是决定报复安斯,她说:“我的报复是让他永远不知道我在报复他。达尔出生后我要安斯答应,我死后把我运回杰弗逊安葬……”(见40节,第150页)她当了小学教师后感到教师生活平淡无聊,怨恨她的父亲,“当我想到这种日子似乎就是通向不死不活的唯一途径时,我会憎恨父亲干吗要播下我这颗种子”(见40节,第147页)。父亲死了报复谁呢?她于是对小学生充满仇恨,通过鞭打他们来发泄恨意:“我总是期待那些学生犯错,这时我就可以用鞭子抽打他们。每一鞭打下去,我都会感到像是打到自己的身上;每一条留下的鞭痕和从印迹涌出的血,都像是我自己的血液;每抽一鞭我都会想:现在你可知道我的厉害了吧!”(见40节,第147页)也许在她这种心理的影响下,她的孩子们也把自己的孤独的苦恼和生存的失落感发泄到他人身上。达尔不满艾迪对珠尔的偏爱,常常充满嫉妒,处处与珠尔过不去,虽是兄弟,他竟冲着珠尔问:“珠尔,你娘是一匹马,可你爹是谁呢?”(见48节,第183页)他在艾迪弥留之际,还怂恿安斯让他和珠尔去拉一趟木料,耽误了送葬出发的时间;在返回的路上,他一再重复地说:“你知不知道艾迪·本德仑就要死了?艾迪·本德仑就要死了。”(见10节,第33页)在送葬快到目的地时,达尔竟然放火企图烧毁艾迪的棺材。反过来也一样,珠尔得知是达尔放的火,极力主张“把他抓了绑起来”(见53节,第202页),还叫嚷着:“宰了他!宰了这狗娘养的!”(见53节,第207页)杜薇·德尔被达尔发现了丑闻,二人虽然心照不宣,但她一直害怕达尔看她时的那副目光。等到有人来抓达尔的时候,报复的机会到了,杜薇·德尔“像只野猫似的猛扑向他……对着达尔又抓又扯”(见53节,第207页)。

小说的结尾耐人寻味,送葬历险以光明的喜剧收尾,艾迪安葬之后,本德仑一家似乎获得了新生,起码生活有了一个新的起点。安斯装了一副假牙,有了一台留声机,他以全新的面貌出现在子女面前,还出人预料地娶了一个新夫人。不难想象的是,还有打胎未成的杜薇·德尔,她会给这个世界增添一个新生命。这样,死亡与新生获得了平衡。这就是福克纳的乐观主义,正像他在接受诺贝尔文学奖的演说里说的:“我不想接受人类末日的说法……人是不朽的,因为他的族类会延续下去。”

《我弥留之际》是公认的福克纳名著之一,名著是耐读的,它的主题是多样的,不确定的。深读见深,浅读见浅。以不同的角度阅读,往往会见到不同的景色。

蓝仁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