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1860年2月27日(第2/4页)

库柏终于想明白了,既然愤怒在他的血管里奔流着,空气又是这么寒冷,为什么不释放出来?他以为寒冷能抚平他的情绪,可事实并非如此。血液一流出伤口就冻住结痂了。更不用说从受伤的手腕上掰下冻住的血块有多疼了。他肯定发出什么声音了,因为皮埃尔和戴蒙德都跑过来打断了他。他不得不躲进船长室,他在那里发现了一个上锁的门。从那天起,皮埃尔挨得更近了,但戴蒙德开始躲着他了。疑心在空气中涌动着。

库柏又听到一声巨响,这次还夹杂着叫喊声。船员们在船舱里争执。他在一片混乱中听到诚实乔治在喊:“别碰我的竖琴!该死的,我说了不许碰!”

嘲弄声随之而来。“让我们为假弗兰克欢呼三声,这位新的竖琴家!竖琴‍1竖琴!”

“万岁!”

“竖琴竖琴!”

“万岁!”

欢呼声变得一片嘈杂,就像一群争吵的海鸥一样。“竖琴!竖琴!竖琴!”突然竖琴的琴弦啪的一声断了,煞是刺耳。库柏往门里开了一枪。

枪声在船舱里震耳欲聋。烟雾绕着枪管盘旋,他试图在耳中的轰鸣外听见什么别的声音。门外陷入一片寂静。

库柏气喘吁吁,看了一眼好好先生。他总是遵从它的指示。好好先生一直很镇定,脸上的笑容扭曲,但总不散去。库柏放松了一下,把最后一小块肉饼放在面前。

他必须集中精力。春天就要到了,要做的事有很多。很快蓝色驯鹿号就有机会重获自由了。船只底部的碎冰也许跟冰川底部冻在了一起,但是浮冰很快就会活跃起来。暖流会从底部瓦解冰块,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像一位诱惑牧师的老处女一样。是的,有很多事要做。他要对蓝色驯鹿号负责。

多么愚蠢的名字啊。这艘船强悍得很,是一艘赫克拉级‍2炮船,装载重型臼炮‍3。为了应对战争而设计的特厚船身,使得这种船特别适合在冰海航行。在过去几十年的极地探险中,同类的船都熬过了致命的冰川困境。事实上,正是一艘她的姊妹船间接地带领他们误入了现在这个冰窟陷阱:惊骇号正是由探险家富兰克林指挥航行。

他想放声大笑,可他必须克制住。他必须集中注意力。

这艘船被H.G.豪威尔公司买下来的时候被命名为驯鹿号。安德斯船长是个迷信的人,他坚持船的名字里必须有“蓝色”二字。他的第一艘船是蓝色钻石号。看到另一艘名为钻石号的船沉没以后,他觉得肯定是“蓝色”两个字保佑了自己的船。于是他的下一艘船从风之号改名为蓝风号。虽然这个名字很荒诞,而且据说改名总是跟坏运气联系在一起,但他还是坚持给这艘船的名字改成了蓝色驯鹿号。

库柏朝好好先生咯咯地笑:“富兰克林应该把船只的名字从惊骇号改成蓝色惊骇号。另外我觉得安德斯应该把这艘船叫作蓝色睾丸号。”

好好先生置之一笑。

“是啊,我们会渡过难关的,不是吗?即便其他人办不到。只会是我和你两个人挺过去。”

库柏听到门外更嘈杂了。他隐隐约约地听到皮埃尔在和戴蒙德争执。他们显然就在门外。

“蓝色睾丸!”库柏突然间尖叫道,被这个名字逗乐了。好好先生也大笑不止。“蓝色睾丸!蓝色睾丸!”

库柏止住笑声,眼睛盯着门。他们会过来一起分享这个笑话吗?

思考了一会后,库柏起身迅速拉开了门。皮埃尔差点摔进门里面,但还是勉强保持了站立姿势。戴蒙德站在他身后。他的一只蓝眼睛穿过皮埃尔的金发打量着库柏。

“下次再一起来。”库柏脱口而出,“我们有很多事要做!是的,很多事要做!风向变了。有希望了!”

戴蒙德听到这番话似乎很欣慰。他眼神闪烁扭头朝着船员舱喊去:“听到没有,大伙?船长要突围了!我会让弟兄们都准备好,先生。”

“是的,是的,我们必须集中精神!”库柏马上附和道。“不能放弃我们的责任!不,不!不能像那个可恨的死人斯蒂格那样。那个可恨、沮丧的斯蒂格‍4!沮丧的斯蒂格!沮丧的斯蒂格!”

戴蒙德眼睛微微眯起。“对,先生,”他慢吞吞地迎合道,“您说的没错。”

皮埃尔的胸膛随着急促的呼吸而上下起伏,他一直都只是盯着库柏看。更准确地说,他是在盯着长官手里还在冒着烟的那支左轮手枪。

* * * * *

库柏检阅了下方站在冰面上疲弱的船员们。蓝色驯鹿号的所有成员都在场。自从他掌管以来,没有一个人掉队,他很是骄傲。虽然从他们病弱、干瘦、憔悴的外表上来看,他们的时日已经不多了。

暴风雪终于停歇,金灿灿的阳光照耀着冰面。希望之火在每个人心中熊熊燃烧,库柏也感受到了。多么温暖、美妙的太阳啊!万物皆仰赖于它。历经了四个月的黑暗后,谁都不想再看到它落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