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敌人的终结(第2/5页)

“谁说的?”库柏大声问道,“谁说我私藏烟草的?”

“哦,你知道闲言碎语是怎么回事。”皮埃尔缓缓说道,“我们大多数人反正也不相信。还有传得更厉害的,说你一直把我们酒的份额都喝掉了,但我们都知道你不喝酒。肯定是医生散布的。”

库柏的脸皱了起来,幽默已经变味了。“他说什么了?”

“说?不,他没说,”皮埃尔嘲弄道,“但他暗示了不少。”

“情况不对‍3。”库柏同意。

说曹操,曹操到。詹森医生骨瘦如柴的身形从黑暗中晃了出来。他的肩膀垂得非常低,库柏简直觉得那是因为受伤了。他还真希望是受伤了。詹森看到库柏在盯着他。他清了清嗓子,暗示他向库柏说的这番话是要说给所有人听的。

“嗯,现在,”詹森说道,“库柏撤到这里找同伴了。在这儿待了好一会儿了吧?”

“没多久。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哦,没关系。跟我有关系的是你之前在哪儿。”

“我跟安德斯在一起,这你是知道的。这是干什么,斯蒂格?”

“所以你承认刚才和船长在一起了?把最后的威士忌给他了?两位长官分了最后一瓶酒?也没给你这里的伙计们留一点?”

“库柏先生不喝酒,”皮埃尔说道,声音很大,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所有人都知道。”

“一个干练水手‍4能知道长官之间发生了些什么吗?”詹森冷笑着。

皮埃尔不作声了,不想得罪长官。气氛越来越紧张。这一出好戏拉开,其他人都停止了谈话。连诚实乔治都不再拨动竖琴了。

“你到底想怎样,医生?”戴蒙德没好气地问道,把他的金色卷发拂到肩后。他是高级船员,没那么容易被镇住。斯蒂格没有回应戴蒙德,而是向库柏发难。

“后悔和上流社会打交道了,库柏先生?”詹森继续沾沾自喜,“我猜你在和绅士费力交往后觉得需要同情一下这些乌合之众。可是话说回来,你跻身于绅士中从来就没自在过不是?你们美国甚至连体面的绅士都没有,不是吗?”

如果詹森医生正试图用某种船上政治手段来赢得船员的支持,那他真是表现得糟糕透了。大多数船员都曾经在楠塔基特岛‍5沿岸捕鲸。他们围在火炉旁,身子向前倾着好坐在凳子或者板条箱子上,都在恶狠狠地盯着医生。如果说詹森医生和库柏两人交恶过去是个秘密,现在也不再是了。

“船长是想让你来做什么呢,斯蒂格?”库柏咕哝着,“还是说他让你出来是因为看着你的驼背他也觉得恶心?”

皮埃尔抬起头来,诧异库柏会用上这么刺耳的语言。戴蒙德幸灾乐祸地笑了。

“哦,我不知道他要我做什么。”詹森咯咯笑了,“但我敢肯定你知道安德斯船长已经死了。”

* * * * *

库柏又往大衣里缩了一点,想要暖和些。可这无济于事。无孔不入的风像锯齿一样割着他的皮肤。他眯着眼,可实在太疼了。现在这里风刮得这样猛,两个月前需要风时却丝毫不见踪影,真是讽刺。

蓝色驯鹿号整艘船都弯成了弓形,倾斜地卡在冰川悬崖上一动不动。失事后,断裂的桅杆就被砍下来,重新利用。用来作燃料的残木和破帆早就消耗完了。冰崖下到处都是变形的铁块和零碎的残骸。

蓝色驯鹿号背后是旋转漂浮的冰山,一望无际,把太阳都遮住了。罗里一直把它叫作婊子。库柏也这么认为。这婊子现在是不再旋转了,可是冻得硬邦邦的。风已经不从悬崖那边吹过来了,取而代之的是从北面之间刮来的凛冽寒风。在春天到来之前看来是不会消停了。

库柏选在一个暮色最明的正午安葬船长威利·安德斯。太阳从未从地平线上钻出来,只是勉强给了几个小时阴蒙蒙的亮光。十三名形容枯槁的水手和一名无精打采的长官围在他的身旁。一个个都跺着脚,一边取暖一边等待。他们庞大的身躯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在蓝橙紫交织的结冰的海面上唯一的黑点。真奇怪这里居然没什么白色。

船长安德斯的遗体用亚麻裹着,安放在一个浅坑里,这是他们能找到的最新的冰块了。众人在这恶劣的条件下已经竭尽全力,饥寒交迫地在刺骨的寒风中铲冰块不是件容易的事。他们没有燃料来火葬,没有流水来水葬,也找不到地方可以让死者入土为安。安德斯怕是在被狂风蚀骨、吞噬之前也得不到安息了。

库柏很想说点什么来揭露威利·安德斯一番。这个人恃强凌弱又鲁莽冲动。他不顾他人,置众人于险境后,丝毫没有担负起拯救船员的责任,反而日日酩酊大醉,把自己往死里灌。要说库柏为他的死有什么惋惜的话,就是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事实上,从很多方面来看麦克罗伊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船长。他独当一面,负责航行、培训和纪律,可还是选择做安德斯的影子,只是在受命后才做决策。这是他的安身立命之道。要是他能活得久一点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