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九章

“嘿,已经九点多了。”凯摇着她的肩膀说。

罗斯玛丽推开凯的手,翻身趴躺:“再五分钟。”她深埋在枕头里说。

“不行,”凯扯着她的头发,“我十点钟得去上多米尼克的课。”

“那就去外头吃。”

“才不要。”他隔着毛毯拍她屁股。

罗斯玛丽想起了一切:梦、酒饮、米妮的巧克力慕斯、教皇、半梦半醒的恐怖片刻。她扭身撑起身体,看着凯。他正一脸惺忪地点着烟,满脸胡碴。凯穿着睡衣,她则一丝不挂。

“几点了?”她问。

“九点十分。”

“我什么时候上床睡觉的?”她坐起身子问。

“大约八点半吧。”他说,“而且你不是睡着,而是晕倒,亲爱的。从今以后,你不准再混着酒喝。”

“我做了一堆梦,”她揉着额头,然后闭上眼睛。“梦到肯尼迪总统、教皇、米妮和罗曼……”她张开眼,看到左胸上有两道细如发丝的抓痕,像平行红线般地钻入乳晕里。她觉得大腿刺痛,便掀开毯子,结果看到七八道横七竖八的抓痕。

“别骂我,”凯说,“我已经把指甲磨平了。”他露着剪短磨平的指甲说。

罗斯玛丽不解地望着他。

“我不想错过宝宝之夜。”他说。

“你是说你……”

“我有两片指甲刮破了。”

“在我晕倒的时候?”

他点点头,咧嘴一笑,“还挺好玩的,”他说,“有种恋尸狂的趣味。”

罗斯玛丽别过头,拉回毯子盖住自己的大腿。“我梦见有人强暴我。”她说,“我不知道是谁,是某个非人类。”

“谢谢啊。”凯说。

“你也在场,还有米妮、罗曼和其他人……像是某种仪式。”

“我试着把你叫醒,可是你睡死了。”

罗斯玛丽退得更远了,她将腿晃到另一侧的床外。

“怎么了?”凯问。

“没事。”她坐在那儿,不愿看他,“大概是你在我昏死时还那样做,让我觉得怪怪的。”

“我不想错过昨晚。”他说。

“我们可以今早或今晚做,昨晚只是一整个月里的一天,就算……”

“我还以为你会希望我这么做。”他用指头划着她的背。

罗斯玛丽扭身避开。“做爱应该是两人一起共享,而不是一醒一睡,各玩各的。”她接着说,“算了,算是我在使性子吧。”她起床走到衣柜里拿居家服。

“抱歉把你抓伤了,”凯说,“我有点兴奋过头。”

罗斯玛丽煮了早餐,然后在凯离开后,洗了一水槽的碗盘,再将厨房收拾干净。她打开客厅和卧室的窗户——公寓里仍飘着昨夜火炉的气味——铺了床,然后冲澡。罗斯玛丽洗了很久,先洗热水,再冲冷水。她没戴浴帽,定定地站在花洒下,等脑筋清醒过来,让思绪能理清一切找出结论。

昨晚真的如凯所说,是宝宝之夜吗?此刻她真的怀孕了吗?奇怪的是,她竟然不在乎了。罗斯玛丽很不高兴,不管那算不算是在闹脾气。凯在她不知情的状况下占有她,跟昏迷不醒的她做爱(“有种恋尸狂的趣味”),而不是与身心合一的她共享;更有甚者,凯还野蛮地抓伤她,弄得她浑身酸疼。那场噩梦如此真实而强烈,她几乎可以看到罗曼用蘸着红色液体的棒子在她肚子描绘。罗斯玛丽恨恨地用肥皂搓洗身体,虽说凯有最棒的动机这么做,因为他想生宝宝,而他也确实喝了一样多的酒;但她觉得再怎么冠冕堂皇的动机、喝再多的酒,凯都不该在她不省人事时占有她,或任何他应该珍惜的事物。罗斯玛丽烦乱地回顾过去几周和数个月,觉得应该有些征兆被忽略掉了,那是他对她的情淡爱弛,或心口不一的征兆。凯是演员,有人能分辨出戏子的真情与假意吗?

也许她得多冲几次澡,才能涤净这些思绪。罗斯玛丽关掉水,用双手压挤滴水的头发。

她在出门购物途中,按了卡斯特韦特家的门铃,归还布丁杯。“你喜欢吗,亲爱的?”米妮问道,“我觉得我放了太多可可酒了。”

“很好吃。”罗斯玛丽说,“你一定得把食谱给我。”

“那是一定要的。你要去市场吗?能不能帮我一点小忙?买六颗鸡蛋和一小罐三咖速溶咖啡,我稍后再给你钱。我最讨厌为一两样东西出门了,你不会吗?”

现在她和凯之间有了距离,但凯似乎毫无所觉。他的戏十一月一日就要排演了,剧名是《我可认识你》。凯花了很多时间研究自己的角色、练习角色需要用的拐杖和腿部支架,还亲自到剧本发生地布朗克斯的高桥区造访。他们跟朋友吃晚饭的次数多过两人独处;没有朋友一起吃饭时,尽谈些不疼不痒的事,如家具、随时会结束的罢工和世界职业棒球大赛。他们去看了一场新音乐剧的预演,以及一部新电影的拍摄,参加了一位朋友的金属结构展开幕派对。凯似乎从不正眼瞧她,总是在读剧本、看电视或看别人。他在罗斯玛丽上床前便就寝了,某天晚上,凯跑到卡斯特韦特家去听罗曼讲剧场的故事,她则待在公寓里看电视上播的《甜姐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