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瓦妮莎(第2/3页)

“这种服从行为只有出于坦荡的心怀和心甘情愿的头脑,”牧师接着说,“这些事情只有出于端正的精神,我们才能真正得到救赎。”瓦妮莎知道,如果得不到救赎,死后就会堕入下方的黑暗,永无出头之日。她在开始做噩梦之前有一次问过妈妈,那意思是不是堕入魔鬼居住的地下。妈妈笑了,然后严肃地说,也许。

多亏那些噩梦,现在瓦妮莎对下方的黑暗和随之而来的恐惧了如指掌。她一直在努力做到端正,尤其在思想上。她想象自己的先人菲利普·亚当明察秋毫,审视着她头脑中冒出的每个卑劣念头,并且在一张纸上做着黑色的记号。

“男子汉们,我们也不是没事可做,”牧师警告说,“我们必须待女儿以仁慈和敏感。我们不得使性子伤害或毁损她们,而是必须遵照先人离开禁地时订立的约定,对她们保持兴趣。我们必须把她们交到丈夫手中,安全、明理、怀着爱意。我们要让妻子感觉备受呵护,就像她年幼时在父亲的臂弯里感到备受呵护一样。”

瓦妮莎扭头去看凯特琳·雅各,凯特琳的胳膊上总是留有指印淤青,坐在凯特琳近旁的人们却把头转向别处。

“我们的社会以妇女为基础,”牧师说,“以恭敬的女儿和恭敬的妻子为基础,但是我们必须帮助她们,保护她们。我们必须当好牧羊人。我们必须牢记先人的教诲,牢记他们为何来到这块土地上。”

瓦妮莎用眼角的余光瞥到一点动静,她蓦地察觉,珍妮·所罗门正隔着几道长椅盯着她。瓦妮莎和珍妮是岛上仅有的两个红发女孩,红发赋予了她们一种身份,即使没有别的特点,她们也显得与众不同。瓦妮莎的红色是明晰偏暗的褐红色,她觉得与珍妮的头发相比黯然失色。珍妮的头发像燃烧的火焰,那种红接近橘色,熠熠闪光,一束束铜色发绺向外炸开。她本人似乎在座位上放射着光芒。

瓦妮莎迟疑地迎接了珍妮的目光。珍妮的眼睛是几近无色的灰色,突然,她瞳孔放大,一双眸子似乎变得幽黑。瓦妮莎皱起了眉头,想起珍妮上一次盯着她看还是在好多年以前,还想起那个星期爸爸遭遇的事情。她的心跳加快了。珍妮能看到未来吗?

大家都怕珍妮。她到了十七岁还没有迎来成熟,这样的事前所未闻。他们说,为了避免成熟,她几乎不吃饭,她吃的东西只够让她睁开眼睛,让血液正常流淌。瓦妮莎试过一次,想看看几乎不吃饭是什么感觉。到下午时她就又累又饿,结果后来吃了两顿的饭量。

珍妮的威慑气质有一部分来自夏天的记忆。夏天来临时,珍妮和她的妹妹玛丽所向无敌,连男孩也怕她们。他们说,珍妮把杰克·索尔的眼珠抠了出来,事后又显得好像纯属意外。他们说,她爸爸也怕她,在家里不敢说话。他们说,要是有人碰过她一根手指,事后一定会后悔。

此刻她正盯着瓦妮莎。瓦妮莎屏着呼吸看回去,却无法直视那双黑色的眸子,就把视线移开了。珍妮想干什么?瓦妮莎望向别处,觉得头晕,才又回头去看珍妮。她看见珍妮的目光越过自己,注视着别人——也许注视着虚空,任思绪在那颗火红的古怪脑袋里翻飞。

瓦妮莎望着珍妮那根耀眼的发辫,它的颜色多么鲜艳,它好像在动,在她的肩膀上盘旋弯折。到了全体起立时,瓦妮莎忘记站起来,爸爸碰了碰她的肩膀。她腾地跳起来。

该诵读岛上的律令了,牧师管它叫“先人诫命”,其他人叫“戒律”。尔等不可偷窃。尔等不可偷听隔壁邻人。瓦妮莎虽然嘴里机械地默诵着睡梦中也能倒背如流的词句,思绪却悄悄溜了号。尔等不可忤逆父执。尔等不可未经邀请进入他人房舍。尔等抚育子女不可超过二人。尔等不可怠于犒赏游侠。“不可”的条目虽然连篇累牍,她却每次都能全背下来。有一次爸爸告诉她,过去只有十条左右,后来随着游侠智慧增长,戒律的条目也增多了。会众的齐声高吟烘托着她心不在焉的咕哝。尔等不可忘祖。月事之女入果实之夏前,尔等不可与之触碰。

瓦妮莎很纳闷,一直觉得纳闷,为什么诫命用“尔等”和“汝”这样的词,除了背诵戒律时,她从没听过有人这样说话。连牧师也不这样说话。她想象自己对菲奥娜说:“散学后尔可否请吾去汝家,吾可戏汝之犬,食汝之饼?”她咬住舌头才没让自己笑出声来。一个婴儿啼哭起来,长嚎转为有节奏的哼哼,她的妈妈摇着她,低声软语地给她讲述戒律,像唱儿歌似的。尔等不可令汝妇之言行或身体背离。尔等不可令非汝姊妹母女之妇无男子之导引私聚。尔等不可杀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