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2/5页)

K感觉Arvind的说辞真假难辨。他们在走道尽头拐弯,打开一道标示着“闲人止步”的门,进入另一条同样狭长黑暗的走道。

“当然,我想你们可以猜到,之所以如此命名,依据的正是古老婆罗门教教义中的‘梵’。”男人说,“这也正是创办人所念兹在兹的。她希望那逝去的古老传统,能以崭新的面貌继续留存于世……”Arvind停下脚步,“到了。”

一行三人站在门前。门后隐隐流泻出乐音,似乎是古典乐。男人按下按钮,接受视网膜扫描,而后拳起中指,敲了房门七下。

“请进。”

K随即发现,他们置身于一寻常办公空间中。

缺乏任何特色的明亮白色系办公室。全然不同于印度传统的西方风格。白色壁板照明。白色地板。白色办公桌。白色成套麂皮沙发。如电梯空间般无任何多余装饰的单调陈设。然而或因方才长时间微光导致的视觉偏误,K感觉此刻之亮度,竟大片晕染着鬼魅般的淡青。

乐音现在必是十分清楚了。那是巴赫的C小调赋格曲。

“您好,我是Devi。”女人主动伸出手,“Zodiac先生、Zodiac太太,非常高兴能有机会与两位相见。”

女人已上了年纪,但依旧美丽。柔软的短卷发此刻正垂落于颊侧,发色介于淡金与银色间,像过曝为负片的大片麦田。她的五官轮廓深邃而优雅。K觉得她神似古典时代末期一位著名女星。他一时想不起女星姓名,然而那在职业生涯最后阶段因初入老年而更具平衡感的风韵却近乎完全一致。

Devi微笑着,式样简洁的灰蓝色套装合宜地穿在她稍显瘦削的身上。但K注意到,她的左手中指、无名指以及小指,竟都被截去了最后一段指节,只剩下拇指与食指是完好的。

此刻,不知是否是某种习惯性遮掩,她垂落的左手正轻轻空握,作拳起状。

“两位请坐——”Devi女士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舟车劳顿,两位想必累了。我们为两位特别调制的‘德里之夜’已快做好了,立刻就会为您端上来。”她将巴赫C小调赋格曲调至极低音量,“请稍等,先用茶吧。”

此刻,除了Arvind外,余下三人已在沙发上落座。Eurydice啜饮了热茶,向Devi女士表示香醇好喝。

Devi女士笑了起来。“谢谢您喜欢。事实上,之前在2160年代,北印度产茶区逐渐失去主导地位之后,我们就很难在当地找到真正高质量的阿萨姆茶与大吉岭茶了。这些茶,其实也都是温室茶。”

“是吗?”Eurydice有些惊讶,“温室茶也能有这样的质感,那显然是相当成功了。”

Devi女士微微颔首。“那,容我冒犯,”她轻啜茶饮,而后放下杯盏,“两位这次来,是有什么事吗?”

“我们想通过您找一位朋友。她的名字,”Eurydice说,“叫作M。”

“噢,你们想找M啊。”Devi女士又喝了一口茶,“请教一下,是什么样的事情?”

“我来向您解释。”K倾身向前,“在纽约,我和内人经营一家艺术经纪公司。公司规模不大,但经纪范围很广,当然,也有几家固定合作的画廊和彼此信任的藏家。近来某些新艺术[1]类型市场发展迅速,我与内人又恰巧对这方面较不熟悉;所以经由朋友介绍,我们长期聘请M作为公司顾问。

“当然,M的专业不在话下;近几年来,公司在这块领域的业绩也有长足进展。M的意见对我们帮助很大。

“由于M注重个人隐私,因此尽管合作已有一段时间,但我们并未见过他本人。所有联络以及意见交换皆通过电邮或其他加密通讯方式,在容许她隐匿身份的条件下进行。我个人推测,这或许是因为以她在艺术界的分量,不方便公开透露她对个别艺术品的评估。总之,虽然我们对她的身份很陌生,但我们一向合作愉快。

“而最近我们又接了新艺术领域的一个企划。在之前已曾向M简单告知。案子在接洽中,尚未完全确定,但正当我们想咨询M的意见时,却找不到她。我们知道她向来神秘;对于她的行踪,我们不过问;但基于合作伙伴间的信任关系,M之前便曾告诉我们,可以与您联络——

“我们确有时间压力。M方面的信息是,若有急事必定要联络她,可能就得请我跑一趟德里,到这里来找您了。”

Devi女士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她只是眨了眨眼,平静而专注地听完了K的叙述。“我了解。Zodiac先生、Zodiac女士,”她不疾不徐,“请问那大概是个什么样的案子?”

“是,”K说,“是一位年轻艺术家的个展筹备。艺术家名叫Ashima,也出身印度,截至目前惯常以多媒体素材进行创作;我们相当欣赏她的作品——”

“Zodiac先生、Zodiac女士,也请容我向两位稍做说明。”Devi女士突然客气地打断了K,“我认同您的诚意。我就直说了,我和M是老朋友,但也好一阵子没见到面了。我也很想念她。我不确定从我这里能否顺利找到她。但如果您这边的状况如此,那么我想我必须向您确认,是否有任何个展凭证?有任何类似信函、手稿、策划书或契约之类的文书?或者Ashima作品的样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