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慢时间机器(第6/9页)

2010年

我已经厌倦了忙碌一生却毫无成果的工作;不过,人类大体上是这样一个种族,一面冷静地爱着,一面狂热地期盼着,因为我们一定正在接近目标的路上。我们的乘客现在三十多岁(无论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或仅仅是一个将信息转码成人类形象的副产物——字面意义上的“机器中的幽灵”)。这就设下了一个限度,存在着一个限量:既然他的意志力达到了如此强度,那么他出发时就算再年轻,怎么也得二十出头了,或者(我真心希望不是)接近二十岁,不可能小太多。尽管十几岁倒确实是一个正适合立下纯洁誓言的黄金时间,或是进入修道院,或是将自己的生命奉献给一项事业。

2015年

大众高涨的情绪令我从疲惫中挣脱出来,我成功地又将退休推迟了四年。我们的乘客现在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而人们的“崇拜”中开始出现一种奇怪的反转,(我觉得)这代表着,与喜悦之情同时迅速泛起的还有下意识的焦虑。公众之所以喜悦,显然是因为那个时刻正在接近,那一刻他做出了决定,踏入了慢时机,就像基督当年放弃了木工活,离开拿撒勒;而大家之所以焦虑,则是因为存在着这样的可能性——亦即他会度过这一关键时间点,继续向幼儿期滑去;这多荒唐——他能读书,而他又不可能是自学成才的。同样,他也不可能化身为二,自己教自己说话呀,而且他确实还时不时向我们传递一些清晰易懂(虽然有些神秘)的信息。不过不管怎么说,今年全世界的大热金曲是威廉·布莱克的《精神旅行者》,大量使用了西塔尔琴、锣及铁片式钟琴……

他又吃又喝,不停成长

每过一日更加年轻;

在荒漠中它们一起

在恐惧与沮丧中徜徉……

这首横扫全世界的流行歌曲代表了无声的恐惧,亦即他仍有可能从我们身边溜走——滑向婴儿期,而在他出生的那一刻(无论生命支持系统如何努力让他活到那时候),慢时机会再度内爆,从哪儿来便回哪儿去:这是外星超意识形态跟我们开的一个令人恶心的玩笑,用一个科学“奇迹”来搅乱人类事务,让所有人类的努力变得毫无意义。没有多少人公开这样的感想。这个观点并不受欢迎,如果有谁竟敢在公开场合赞成这样的观点,那他可能会被大家碎尸万段。人类的意识永远不会接受这一点,而且通过一首欢快的长歌清除这种恐惧,这歌对慢时机的神秘既嘲讽又传播还带着崇拜。

正是人类将这位至上之人送进了这架机器,尽管如此,在全世界人们心中挥之不去的,却是圣母玛利亚与圣子的联想……柔和的女性特质流行了起来,在西方世界,男人穿裙子成了最新时尚。现今年轻的他是如此气质高雅、容光焕发、健壮而英俊;而这样的一位琐罗亚斯德,就这样锁死在了这里。

2018年

他肯定只有二十一或者二十二岁。世人隔着时间逆转这道无法逾越的天堑,爱慕并滋养着他。太阳系内毫无进展,更遑论星际前沿了。既然天启在手,所有的秘密在地球上就能解开,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向外旅行呢?就算只到火星那么远,也是何必?更别说冥王星了。至于快子或负时间的前沿也是一样。他再没有传递出更多信息。不过他本人就是信息。他的存在本身就足以表述何为人类:希望、勇气、神圣、和决心。

2019年

我退休后又被叫了回来,因为他又举起了牌子:仿佛运动员举起了奥林匹克圣火。

他一直举了半个小时——仿佛不是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盯着,拍摄着每时每刻,以免错失掉什么、任何东西似的。我赶到的时候,举起的牌子公告着:

(一号标牌)这是一架超慢时间机器。(我进行了相应的修正,划去了我们几年来用到过的所有其他名头。有那么几秒钟,我疑惑着他是真的在给机器命名——定义——呢,还是在抱怨它?!仿佛他原先完全是被忽悠了才当了机器里的乘客,原本还以为时间机器立刻就能到达目的地,而不是这么蜗牛一样慢慢爬行呢。但不是这样——他是在给它命名。)为了去往未来,你必须首先返回过去,积累向后的潜能。(这就是爬行下山。)

(二号标牌)一旦你们积累了大量时间量子,你们就能以出发点作为原点,向前跃迁同样的时间段。(这就是滑行上山。)

(三号标牌)你去往未来的旅程所耗费的时间,与你在真实世界中生活这么久所需的时间相当;不过你也可以略过介于中间的年份,立即到达前方。(时间保护原则。)

(四号标牌)因此,为了跳过这段距离,你必须反向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