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8/45页)

“但是对于他们来说,这种情况不会像与死去的人完全接驳那么糟糕,”富兰克林说,“你们中的大多数都挺过来了。”

“我不知道。如果有人死在操作室里,通常都是因为心脏病或者中风,而不是被猎枪铅弹撕裂的。轻度接驳只能反馈回模糊的信号,比方说,死难者感觉的百分之十,但也是不小的痛苦。当卡罗琳死去的时候……”我不得不清理了一下喉咙,“当时只是感觉到一阵突然的头痛,然后她就走了——就像接驳被切断一样。”

“我很抱歉。”富兰克林说着,给我俩都加上了酒。这是罗斯柴尔德拉菲堡1928年产葡萄酒的复制品,也是迄今为止最好的葡萄酒。

“谢谢,已经过去几年了。”我呷了一口葡萄酒,味道不错,但是应该已经超出了我的鉴赏能力,“糟糕的是……一个糟糕的事实是我并没有意识到她已经死去了。排里的其他人也都没意识到。我们当时就站在一个小山上,等候着直升机来接我们。大家以为那只是一次通讯故障。”

“连级的人都知道。”马蒂说。

“他们当然知道。他们当然也不会冒着让我们搞乱接走兵孩计划的风险告诉我们实情。但是当我们从操作室中出来时,她已经不在那里了。我找到了一个医生,她告诉我他们对她做了脑部扫描,她已经无法被抢救回来了;他们已经把她带去做尸体解剖了。马蒂,以前我就不止一次跟你提起过这事。对不起。”

马蒂同情地摇了摇头,“没有见最后一面,也没有告别仪式。”

“他们应该在你们都到了山顶时就让你们从操作室中出来,”富兰克林说,“他们接走未被接驳的兵孩就像接走接驳中的兵孩一样容易。那样的话,在他们带走她的时候,你们至少还会知道。”

“我不知道。”我对于整件事的回忆总是模模糊糊的。他们当然知道我俩是情侣,所以在我离开操作室前给我用了镇静药。很多心理咨询都是使用药物疗法和谈话相结合的方式,过了一阵,我不再服用那些药物了,阿米莉亚取代了卡罗琳的位置——在某些方面。

我突然感到一阵受挫的悲痛和一种渴望,一部分是经过这愚蠢的一周分离后对阿米莉亚的想念,一部分是因为无法改变的过去。在这个世界里,再也不会有另一个卡罗琳了,而这不仅仅是因为她的去世。与她紧密相联的那一部分的我也已经死去了。

谈话转移到了更加平和的话题上来,关于一部除了富兰克林外所有人都不喜欢的电影。我装着在听他们谈话,与此同时,满脑子里想来想去的都是自杀的念头。

在我接驳的时候,这念头似乎从来没有明显地显露出来过。也许军队对此了如指掌,并且运用某种方法压制住了这个念头;我知道其实是我自己在抑制自杀的念头,即使坎迪对此也只是模模糊糊有一点了解。

但是,面对整日的杀戮和死亡,我无法再坚持五年了。而战争似乎永无尽头。

当我有了自杀的想法时,并不感到悲伤。自杀不是一种损失,而是一种解脱——这不是自杀与否的问题,而是什么时候、采用什么方式的问题。

我想,等到我失去阿米莉亚的那天就应该是“时候”了。对我来说,唯一吸引我的“方式”就是在接驳的时候自杀。也许应该找几个将军做垫背的。现在我可以暂时不做具体计划,但我确实知道波特贝洛的将军们住在三十一号大楼,凭借多年的接驳经验,我可以轻而易举地接入负责该楼警戒任务的兵孩的通讯线路。有好几种方法都可以在一瞬间转移他们的注意力,我会尽量在闯进那里时不杀害任何一名警卫。

“唷嗬。朱利安?有人在吗?”是雷萨在另一张桌子上跟我打招呼。

“对不起,走神了。”

“嗯,到这儿来想一想。有一个布雷兹回答不出来的物理问题。”

我拿起自己的酒杯走了过去,“那么肯定不会是粒子学方面的。”

“不是,比那要简单。为什么从浴缸里流出的水在北半球向一个方向流动,而在南半球则向相反的方向流动?”

我看了看阿米莉亚,她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她知道问题的答案,或许雷萨也知道。他们是想把我从战争话题中拉出来。

“这很简单。水分子都是被磁化的,它们总是指向北方或南方。”

“胡说八道,”贝尔达说,“就连我也知道水不是被磁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