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 地球之行 第六章 记忆芯针(第3/6页)

身边擦肩而过的穆斯林、基督徒、佛教徒,西方油画里的天神,东方古典画里的天将,都不及酒吧里的一杯威士忌和一首摇滚乐给我的力量。非洲的难民离我太遥远,国家政治是男人们操心的事,叙利亚战争是电视新闻里的惊悚剧,甚至我连隔壁老王家的孩子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只会用“小王同学”代替。

我在乎什么呢?

只知道我要维持美丽的躯壳,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早八点去公司打卡,晚十一点关灯睡觉,管好自己就是不枉费这一生。

我也有忧虑。我担心失业,担心下个月的房租,担心忘记了给阳台的栀子花浇水,花草又被我养死了,我会为此伤心好几天。更担心,山姆会离开我,留下我一个人,继续孤独地伪装天使,在水泥钢筋结构的建筑里,呼吸肮脏的空气,面对熙熙攘攘的世界。

他在,起码我不孤独。

如果,有人问我有什么乐趣?我想旅行和阅读历史书,或许算得上。

瞧,还记得和山姆的影院相遇吗?我就是靠丰富的历史知识,让山姆爱上了我,神魂颠倒。

他说,很少有漂亮的女生痴迷历史。

在这之前,我并不曾想过,懂历史和懂足球一样,会成为泡男神器,还是优质男人。

在山姆奢侈地包下游乐园的摩天轮,喝着香槟向我求婚的那晚,我在165米的高空中喜极而泣,大声呼喊。我没有感谢上帝,我在感谢我高中的历史老师!那个戴着黑框眼镜、胡子邋遢的历史老师,他是我的神。

我沾沾自喜,认为这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我即将要嫁给山姆,嫁给一个把我当甜心的美国精英阶级。他的父母都过世了,我连复杂的婆媳关系都不用考虑,我甚至没问过他父母的名字。他是伊朗裔美国人,从小在美国长大,爹妈给了他一张帅气的脸,还有可继承的殷实家产,他却特立独行,选择和我厮混在一起,听着摇滚,聊着历史,环游世界。

我会轻而易举地拿到一张美国绿卡,住在乡间别墅里度假,有一片森林和绿荷,牵着几只拉布拉多犬悠哉乐哉地过日子,被丈夫宠爱。这不正是大部分中国女人梦寐以求的吗?可是,本司汀的出现,把我最后的一件傲慢外衣撕碎了,我的无知,赤裸裸地展示在他面前。

我从百无聊赖的生活中惊醒,原来,我的生活浑浑噩噩的,糟糕透了。我在世俗的人群里人云亦云,苟且中寻欢作乐。

我是微不足道的凡人,过着千篇一律的生活。我的心是空的,即便黑夜里山姆搂着我入睡,我也是缺乏安全感的,因为我活得不真实,生怕世界发现我的丑陋,生怕山姆知道我的心机,把我列入“心机婊”的行列而离我而去。

我在等着一双有力的手来拯救我,让我不再迷失。

他,走在我前面的本司汀,唤醒了我去爱一个人和爱这个世界的能力。

24/2016年9月11日夜晚,普诺岗日冰川。旅途中的奇幻冰雕。

我抬头看本司汀,他在前面带路,他的身影在月光的映衬下些许伟岸、些许诡异。伟岸之处在于他健硕的身形,诡异之处在于他的衣服发着光,唯独留下他的头部在光的照射下若隐若现。

若他猛一回头,不免惹得我和山姆胆战心惊,联想到英俊但又害人性命的吸血鬼。这番景象,有点像大孩子们在黑夜里,拿着手电筒竖对着下巴,灯光由下而上照到脸上做恶作剧,小孩子们误以为是鬼,吓得哇哇叫。

好在他不是鬼,我们的旅程也不是恶作剧。他的风衣是黑夜里的明灯,照亮了寂静的冰川山谷,我笑他是“放大版的萤火虫”,他便启动飞行战靴,顽皮地在空中飞舞起来,围绕我和山姆展开臂膀,潇洒地转了一圈,脸上洋溢着童真。

他会举起一块大冰石,在空中利落地削碎它,削成细小的颗粒和各种花瓣的形状,让花瓣在冰川上惊艳地飘落。我们仿佛置身于白色的花海里。

有时,碰见一块外形奇怪的冰石,他会扭头问我,雨果,你觉得它像什么?

我说,一只鹰。

他便在石头上画出鹰的轮廓,用风衣盔甲的光切割冰面,刹那间,一只冰雕的鹰出现,活灵活现。

我捉弄他说,老鹰抓小鸡,缺了几只小鸡。

他说,你是个邪恶的姑娘。于是,他又选中一块冰,雕了几只小鸡。

我说,瞧,那个很像秦始皇的兵马俑。你知道兵马俑吗?

他便雕刻出了兵马俑,栩栩如生。

我惊讶地围着兵马俑转了一圈,说,哇,太逼真了,我从未见过冰雕的兵马俑。你是活神仙吗?一个不够。许多个才好。

于是,我们的周围出现了几百上千个冰雕的兵马俑构成的迷阵。兵马俑冰雕顺着冰墙整齐划一地站立着,气势磅礴,令人叹为观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