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 地球之行 第六章 记忆芯针(第2/6页)

身边的山姆捧着我的脸,关切地问:“雨果,你怎么了?你的脸色怎么发白了?”

走在前面的本司汀也停下了脚步,回望了我一眼:“没事吧,雨果?”

“哦,没事。”我拉上冲锋衣的拉链,紧握着登山杖,镇定地说:“走吧。只是有点累而已。”

话罢,我打了个踉跄,身体突然失去平衡,脚一滑仰头摔在地上,拖着疲惫的山姆和毫无防备的本司汀在光滑的冰面上加速下滑,这是个接近于30度的冰面斜坡。我害怕极了,大声呼喊着:“啊……救命!救我!救命,啊……”

命悬一线,我感觉我要落入无尽的山崖,山姆试图抓住沿途的冰柱、冰石,失败了,他又试图抓住我的手,也失败了。

本司汀启动了智能盔甲,救下了我们。我们在空中飞了起来。本司汀借着拴在我和山姆腰部的绳索,拉住我们,缓缓落地。我吓得半死,却也不敢吭声,更不敢正视本司汀的眼睛。

山姆身上的背包落入了山崖,无影无踪,那是我们所有的干粮。

本司汀没有呵斥我的“不小心”。他用盔甲上的仪器仔细检查我和山姆的伤口,无碍。

这是第几次我失神滑倒,拖累他们两人险些丧命,我已经不记得了。

“要不要休息下?”本司汀问。

“不用,我还可以坚持,只是脚底太滑了。”我说。

“嗯,你多加小心。有我在,你们别怕。”本司汀安抚我们说。

我们继续前行。

我继续丢魂似的幻想。不是我想失神,而是我没法控制我的大脑。这一天,我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幻境里。

我的头部因为安装了记忆芯针,一直在发胀,使得我间歇性地眩晕。又是它在捣乱吧?自从有了它之后,我时常在虚实间徘徊,时而幻境,时而现实,分不清哪个是真实。

我努力静下心,拍打了两下脑袋,保持清醒。可幻想还在继续。也许不是记忆芯针的刺激,而是我自己心事太重。

我在想,我懦弱,但好像又是勇敢的,至少不顾生死,追随本司汀来到这蛮荒之地。我反感“你长得很像她”这句话,也讨厌他深情款款地,望着背包里的那具尸骨说“我已看过银河,但我只爱一颗小行星。它的名字叫南卡星,也叫地球”。换个场合听到这句话,我或许会觉得浪漫多情,但在这蛮荒之地,我只剩下锥心的痛,一阵一阵的。

见鬼的是,这句话像魔咒一样植入到了我的大脑神经,根深蒂固,驱赶不走。一想到这句魔咒,我的视线里就出现五彩缤纷的夏天,但是夏天里飘着鹅毛大雪,轻舞飞扬。

五彩的生灵变成数以万计斑斓的气球,有的“砰”的一声爆炸了,有的泄了气。它们沮丧地从空中坠落,纷纷跪倒在庄严的白色面前,由固体融化成了涂料似的液体,渗进了白色的世界里。

那个世界是圣地,也是孤独者的刑场。

我在那个世界里失去了重心,漂浮在空中,脚不能接触地面,手不能掌握方向,我的心发慌。我好像也变成了一只彩色的气球。

我挣扎着去看我的手和脚。我的身上穿着一件笨拙的宇航服,那是由一群Playtex的胸罩和塑身内衣设计师研发出来的服装,是美国宇航员登月时穿的太空服。

我在太空服里急促地呼吸,直到突然有了地心引力,我重重地摔在了地面上。

我清醒了。身上的太空服不见了。夏天也不见了。

我惊恐望着前方,回到现实。

他,走在我前面的本司汀,穿越几百年的时空,送他的妻回家。我和山姆为了寻宝,陪着他。

我爱上了这个背着妻子尸骨旅行的男人。宁愿死去,他背着的是我。

我的未婚夫山姆应该很愤怒,他的眉头紧锁,觉察到我的背叛,可他却依然选择与我继续同行在冰川上,就像上帝毫无保留地原谅他的信徒。他不是上帝,但他原谅了我,也许他自认为是我的保护神。

自从一年前,我们在午夜的电影院相遇,我习惯他的娇宠,习惯与他一起旅行,习惯飞扬跋扈地接受他的爱,却从未问过自己爱不爱他。也许,我这个女人很自私,是的,有哪个姑娘不想把山姆这样死心塌地的帅气男人拴在身边呢?他是绝世的痴情种,有着中东混血面孔的痴情种。罕见,稀罕,稀奇。

我爱山姆,不是真的爱,而是给自己做了爱他的催眠,久而久之,我就习惯了。这不是一件正派的事情。至少,对山姆不公平。

在没有遇见本司汀之前,我对正派和善良的理解过于肤浅。在周围的生命皆自私的世界里,我不害人、不做缺德事,就是正派。唯一做的错事,就是自私地骗了山姆的爱,没有对他袒露心扉。

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去爱一个人,也不关心这个世界发生的大喜大悲。在声色犬马中,我练就了随波逐流的混世本领,模仿身边的大部分女人,将自己伪装成女神,或者天使,把“I love you, I love life”挂在嘴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