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算法(第6/6页)

我砸下了锤子。

布拉德试图跟我讲道理,就在他让我入院治疗之前。

“这只是一种执念。”他说,“人们总是把思维同当时流行的技术联系起来。如果他们相信巫术和鬼魂,就会以为脑袋里有个小人儿;如果他们有机械织布机和自动钢琴,就会觉得大脑是一种引擎;如果他们有电报和电话,就会相信大脑是一种有线网络。所以你认为大脑只是一台计算机。别再瞎想了,那都是错觉。”

问题是,我知道他要这么说。

“这是因为我们结婚很久了啊!”他喊道,“所以你才觉得非常了解我!”

我也知道他要这么说。

“你在兜圈子。”他说话的声音中有种挫败感,“跳不出头脑里的循环。”

我算法里的循环,for和while循环。

“醒醒吧,我爱你。”

他还能说些什么呢?

终于可以没人打扰地待在旅店的卫生间,我低头看着双手,以及皮肤下蜿蜒的血管。双手合十,我感受脉搏,然后蹲下,我是要祈祷吗?骨与肉,再加上完善的程序。

冰凉的地砖硌痛我的膝盖。

疼痛是真实的,我想,没有算法来体现。我看着手腕,伤疤把我吓了一跳。这是那样熟悉,好像我以前就做过似的。横向的伤疤指出我的失败,像粉色的虫子一样难看。算法里的虫子。

我又想起那一晚:到处是血,警笛嘶鸣,韦斯特医生和护士们一边绑扎手腕一边抱我下楼。布拉德低头看着我,难以理解的悲痛扭曲了他的脸。

我应该做得更彻底。动脉藏得更深,受到骨骼的保护。如果真想自杀,你得纵向划下去。这才是正确的算法,一切的良方。这一次我不能失手了。

我花一点时间才完成,不过我终于感到睡意。

幸福,疼痛是真实的。

我打开自己的房门,点亮灯光。

灯光激活了正坐在梳妆台边上的劳拉。这个是以前的展示型号,身上的尘土好久没有清理,衣服看上去破破烂烂。她随着我的动作转动着头部。

我转回身,布拉德的身体一动不动,可我能看见他脸上的泪水。从塞勒姆回家的路上,他一直在无声地哭泣。

旅馆主人的声音在我脑海里循环,“噢,我一下子就看出有问题,以前这里发生过。早餐时她看上去就不对劲儿。后来你们回来时,她好像不在这个世界一样。我听见管道里水流得太久,就立即冲到楼上”。

也就是说,我成了可预测的人。

我看着布拉德,相信他经受着很大痛苦,真心相信,可我还是什么都感受不到。我俩之间隔着巨大的鸿沟,大到我不能感受他的痛苦,他也不能感受我的。

可我的算法还在运转,我搜寻着恰当的话语。

“我爱你。”

他没说什么,只有肩膀起伏了一下。

我又转回身,我的声音从墙壁上反射过来,在空房间里回荡。劳拉的声音接收器是多年前的过时玩意儿,但还能收到声音。信号经历一系列if语句判断,她查询数据库时,do循环开始滚动起舞。马达嗡嗡作响,语音合成器启动。

“我也爱你。”劳拉说。

[1] 一种使用马尔可夫链的软件,能根据给定样品文本生成粗略但看似真实的文本。

[2] 钟表匠曾被用来比喻演化出复杂生物的大自然,此处指创造了人工智能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