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第4/4页)

墙上用蜡笔或紫色圆珠笔涂抹着两行字:

跳进小便池,然后倒立。

我还活着。你们死了。

“这是朗西特的笔迹吗?”阿尔问,“认出来了吗?”

“没错,”乔点头说,“是他的亲笔。”

“现在真相大白了。”阿尔说。

“这就是真相?”

“显然是。”阿尔回答。

“这算什么鬼玩意?真相涂在厕所墙上。”乔愤怒至极。

“涂鸦就是这样,尖锐而直接。我们可以看电视、听广播、读报纸,一连几个月——也许一直坚持下去——却不一定能得到结果,得不到如此直截了当的答案。”

“但我们都还活着。除了温迪。”乔说。

“我们都是亡灵。也许我们仍在普拉特福尔二号飞船上。我们死于爆炸(朗西特还活着),此刻正返回地球。朗西特试图截获我们的光相子脑信号。但尝试尚未成功,我们的世界不能跟他接通。不过,他设法联系上了我们。随便选个地方,都能发现他留下的信息。他几乎无所不在,他,且只有他,因为他是唯一努力——”

“他,且只有他。”乔打断说,“不是宾格的他,该用主格。”

“我感到恶心。”阿尔说。他放水到脸盆里,然后泼到脸上。但乔发现,淌出的不是热水。碎冰借着水流激冲出来,发出脆爆声。“你先回会议室。我好点了就过去,要是我还能好的话。”

“我想我该留下来。”乔说。

“不,该死的——出去!”阿尔脸色苍白,神情惊恐。他将乔一把推向门口,一直赶到走廊上。“回去看好大伙!”阿尔退回洗手间里,边走边抓挠双眼。他弯腰进去,门在他身后关上。

乔有些犹豫。“好吧,”他说,“我去会议室待着。”他停下来听里面的动静。什么声音都没有。“阿尔?”他问道。上帝啊,他心想。太糟糕了。他真出事了。“我得亲眼见你安好才行。”他说着推门进去。

阿尔的说话声低沉而冷静。“太晚了,乔。别过来。”卫生间里一片黑暗。阿尔把灯关了。“你帮不了我。”他用虚弱但平稳的声音说道,“我们不该和大家分开,温迪就是这样死的。如果你回去跟大家待一块儿,至少还能活一阵子。告诉他们,确保他们都能明白,听懂了吗?”

乔伸手去摸开关。

黑暗中,一只虚弱无力的手拍过来。受惊于阿尔绵弱的一击,乔缩回了手。他什么都明白了,无须再看。

“我去和大家会合。”他说,“是的,我明白了。你感觉很不好吗?”

沉默半晌之后,阿尔无精打采地低声说道:“不算太坏。我只是——”说话声渐弱,然后再次陷入沉默。

“也许我们可以过会儿再见。”乔说。他知道不该这么说——说出这等蠢话让他恐惧。但他想不出更好的词。“这么说吧,”话刚出口,他就明白阿尔再也听不见了,“我希望你能好起来。向大伙汇报涂鸦之后,我再来看你。我会吩咐他们不要过来,因为有可能——”他竭力寻找合适的用词。“他们会打搅到你。”他终于把话说完。

阿尔没有回答。

“好,回见。”乔说着离开漆黑一团的卫生间。他脚步踉跄,沿着走廊回到会议室。他在会议室门口停下脚步,急促地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

在远处的墙上,电视里正在大声播放一则清洁剂广告。在巨大的立体彩屏上,一位家庭主妇正在挑剔地检查一条人造水獭皮毛巾。她尖锐刺耳地宣布:这种毛巾不配挂在她的浴室里。镜头转向浴室——也拍到了浴室墙上的涂鸦。这种涂抹似曾相识,墙上写着:

俯身脸盆,然后潜水。

你们都死了。我还活着。

大会议室里只有一个观众。乔孤零零地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其他人踪影全无。

他想知道这些人都去了哪里,他是否还能活着见到他们。似乎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