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第2/4页)

“有可能。你什么时候买的?”

“今天刚买的。”阿尔回答。

“不可能。”监工说,“如果是今天刚买的,他们就是在……”

“我知道他们卖的是什么货色,”阿尔说,“还没拆封我就知道了。崭新的录音机的零部件居然完全磨损。商店收取可笑的伪币。用废币买来不能用的物品。其中必有蹊跷。”他对乔说。

“不顺心的多了。”监工说,“今天早上起来,我的鹦鹉死了。”

“怎么死的?”乔问道。

“不知道,反正死了。死翘翘了。”监工朝阿尔摆动一根瘦削的手指,“说点你不知道的。那台破收音机不仅磨损严重,还是四十年前造的。橡胶驱动轮和传送带早淘汰了。除非有人手工制作,不然连配件都找不到。这机器不值钱。见鬼的电子垃圾。直接扔了吧。别想了。”

“你说得没错,我的确不知道这些。”阿尔说。他陪乔走出车间,进入走廊。“我们现在讨论的不是腐坏,不是一码事。以后找吃的都成问题。食品都放那么久了,超市里还有什么能吃的?”

“罐装食品。”乔说,“我在巴尔的摩那家超市里看见了大量的罐装食品在售。”

“现在我们知道原因了。”阿尔说,“四十年前,超市里的罐装食品比冷冻食品所占比例更大。也许我们只能吃罐装食品了。你说得对。”他想了一下。“一天之内,生产日期从两年前跳到四十年前。明天此时,可能会是一百年前。不论是罐装还是什么装,都不能吃了。”

“中国皮蛋,在地下埋了上千年的蛋。”乔开玩笑。

“不仅影响到我们,”阿尔说,“那个巴尔的摩的老妇人,她买的东西也受到影响:那盆杜鹃花枯萎了。”一颗炸弹在月球上爆炸,难道整个世界都得为此挨饿?阿尔心想。为什么影响会波及到每个人,而不光是我们?

“有人来了——”乔说道。

“安静一会儿,”阿尔说,“我得想通才行。也许是因为我们去了,巴尔的摩才存在。幸运人超市也是如此。我们一离开,它就会消失不见。因此,我们有可能仍是唯一受到影响的一群人,我们这些月球生还者。”

“这是一个极不重要、毫无意义的哲学问题,”乔说,“无需证明,多此一举。”

“对于穿蓝莓色布衣的老妇人来说,这问题很重要。对大家都重要。”阿尔挖苦地说。

“监工来了。”乔说。

“我一直在看附带的说明书。”监工说。他将小册子递给阿尔,脸上的表情复杂。“你看看。”他说着又一把抓回小册子,“不劳你费神了,直接看最后一页,上面写着这台该死的机器的制造商和返厂维修点。”

“苏黎世朗西特公司制造,”阿尔大声说,“维修点设在北美联盟的得梅因。跟火柴夹上留的地址一样。”他将小册子递给乔,说:“我们要去得梅因。这本小册子首次揭示了两地之间的联系。”为何偏偏是得梅因?他心想。“你知道朗西特与得梅因有什么瓜葛吗?”阿尔问乔。

“是他的出生地。他在得梅因生活了十五年。他偶尔会提起来。”

“也就是说,他死后又以某种方式回到了家乡。”他不仅活在苏黎世,还活在得梅因,乔心想。把他送回苏黎世之后,还测到他的脑部有显著活动。亡灵赖以依托的肉体暂存在亲友亡灵馆,但联系不上他。他的肉体不在得梅因,但很显然,在那儿可以跟他取得联系。通过诸如使用手册之类的东西,至少他已经跟我们建立了某种单向联系,他可以联系我们。乔同时又想到,世界正在衰败,时光倒流,将过去呈现在我们眼前。到这个周末,我们醒来后也许会发现,昔日铿锵作响的街车复驶在第五大道上。他想到电车闪避者,暗自琢磨其含义。这个已经被人遗忘的口头语从过去浮现出来。他脑海里有种模糊而遥远的记忆将当下整个抹去。这个模糊的知觉,尽管只存在于头脑中,还是让他感到不安。这个他以前毫不知晓的意象,眼下却变得如此真切具体。“电车闪避者。”乔大声说。这种大众运输工具至少在一百年前才能见到。可这个词牢不可破地钉在他头脑里,挥之不去。

“你怎么知道这个词?”车间监工问道,“现在没人记得了。那是布鲁克林人的老名字。”乔怀疑地看着阿尔。

“我们最好上楼去。在去得梅因之前,要确保他们平安。”乔说道。

“如果我们不能尽快到达,”阿尔说,“行程将会延长至一到两天。”他想到交通工具可能也会发生退转。从火箭退到喷气机,再从喷气机回到活塞式引擎飞机,然后退回到地面交通,从燃煤蒸汽火车穿越到马拉车——倒退这么多年,不至于吧,他心想。可是手头已经有一台四十年前的录音机,靠橡皮驱动轮和传送带运转。没准真有可能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