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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正坐在茅屋里,等待着。我听见窸窸窣窣的响声。有人醒过来了。我坐着,等待着。
第九十七日:
毕库拉称自己为“三廿又十。”
我刚刚花费了整整二十六个小时,和他们交谈,细细观察他们,趁着他们下午三时“睡”两个小时的机会,记录些东西,试图在他们割断我的喉咙前,尽可能多地记录下数据。
只是,现在我开始相信,他们不会害我。
昨天,在我们“睡觉”时间过后,我和他们说话。有时,他们不会回答问题;当他们回答时,那回答和某些脑瓜迟钝的小孩的咕哝声或者文不对题的应答比起来,完全好不到哪里去。他们只是在首次碰面时提出了最初的问题,给予了最初的邀请,之后,再也没人提一个问题,也没人发表一个意见。
我询问他们,用上巧妙的技巧,又小心,又慎重,还带着训练有素的人种学者的专业式冷静。我询问了最简单、最实际的问题,确信通信志工作正常。它的确工作正常。但是得到的全部回答让我几乎和二十多个小时前一样懵懂无知。
最后,我身心俱疲,放弃了专业人员的精明,对着跟我坐在一起的这群人,向他们问道:“你们杀了我的同伴吗?”
我问话的三个对象正埋头在一台拙劣的织布机上编织着,没人抬头看我一眼。“是。”其中一个说道。我开始管他叫作阿尔法,因为森林里第一个靠近我的就是他。“我们用利石割断了你同伴的喉咙,把他颠倒地拎着,静静地看着他挣扎。他命享真死。”
“为什么?”过了会儿,我问道。我的声音听上去干巴巴的,无味得就好像一粒谷壳碎屑。
“为什么他命享真死?”阿尔法回答,仍旧埋着头,“因为他的全部鲜血流光了,他停止了呼吸。”
“不,”我说,“我是问,你们为什么要杀他?”
阿尔法没有回答,但是贝蒂——我猜她是女的,说不定是阿尔法的老伴——在她那台织布机旁抬起头,干干脆脆地答道:“为了让他死。”
“为什么?”
回答的绣球总是被抛回我的手中,我完全没法得到哪怕一丝的启迪。经过多次询问,我确定,他们杀塔克是为了让他死,他之所以死是因为他被杀了。
“死和真死有什么分别?”我问道。在这点上,我信不过通信志,也信不过我的脾气。
第三个毕库拉——德尔,发出一阵呼噜声,以作回答,通信志翻译为:“你的同伴命享真死。你没有。”
最后,我失落至极,眼看就要怒火冲天了,于是我厉声喊道:“为什么没有?为什么你们不杀了我?”
三个人都停下他们手中没头没脑的编织工作,看着我。“你无法被杀死,因为你不能死,”阿尔法说,“你不能死,因为你属于十字形,你追随十字架之道。”
我搞不明白为什么这该死的机器前一秒把十字架翻成“十字形”,后一秒又翻成了“十字架”。因为你属于十字形。
一股寒意贯穿我的全身,我突然有一股想要笑的冲动。我是不是无意中闯入了那个老掉牙的全息传说中去了?失落的部族膜拜着不经意间闯入他们森林的“神”,直到那个可怜的杂种用剃刀还是啥玩意儿割断了自己的喉咙。于是部落的人们带着些许慰藉地确认了这来访者显而易见的死亡,并且,把他们往昔膜拜的这位“神”作为了献祭之物。
这本来是一件挺可笑的事情,若不是塔克那苍白的脸和皮开肉绽的伤口还历历在目。
他们对十字架有如此的反应,表明我所遇到的这群人,是曾经的基督徒殖民地的生还者——或是天主教徒?虽然通信志中的数据坚称,四百年前坠落在高原上的登陆飞船中,载着的七十名殖民者,仅仅只有新科翁马克思主义者,所有人对古老宗教瞧都不会瞧上一眼,更别提是不是公然反对了。
我琢磨着是否要撇下这个问题,如果继续追问实在是太危险了,但是我愚蠢的需求逼迫我继续下去。“你们信耶稣吗?”我问道。
他们脸上带着一副茫然的表情,不再需要口头的否认了。
“基督啊?”我再次试了试,“耶稣·基督?基督教?天主教会?”
毫无兴趣。
“天主教?耶稣?玛丽?圣彼得?保罗?圣忒亚?”
通信志发出响声,但是这些词似乎对他们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