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深 渊(第3/3页)

“听我指挥,同时朝观景窗中心点射击,”我尽力压抑声音中的恐惧,“废物、瞌睡虫,回来集合!给昏迷的俘虏戴上面罩!”

“我的老天,”维克翠咕哝,“我还以为你会有更好的主意。”

“闭气肺会裂开,所以玻璃破了以后尽速将空气吐光,缺氧就睡一觉,做个好梦,顺便祈祷赫莉蒂的动作比小丑那根在床上时还快。”

他们笑出声音,紧紧围过来。维克翠迅速将缆绳穿过每个人的腰带,我们变成一串葡萄。塞弗罗装好炸药,瞌睡虫与废物招手要他赶快过来。

“注意!”隐藏式扩音器发出声音,维克翠靠过来,将我和拉格纳绑在一起。“我是桑恩集团安全部长艾列克·泰·大和,在此对各位宣布,你们遭到包围,放弃武器和人质,否则我们将被迫开火。你们有五秒钟时间决定!”

会议室里除了我们外没有别人,前门早就关上。塞弗罗设置好陷阱,正要回来。“你快点!塞弗罗!”我呐喊,可是他还没跑到一半,突然整个人往地面一拍,仿佛一个遭人踩踏的空罐。同样那股力道将我压倒,我的膝盖无法抵抗,骨骼、肺片、喉咙,没有一处不受到巨大重力的倾轧。视野模糊,脑子血液不足。我想举起手臂,却觉得它变成一百三十千克重。敌人提高会议室内的重力系数,唯一能撑着的是拉格纳。但就连他都单膝跪地,弯腰驼背,仿佛扛起苍穹的亚特拉斯。

“该死——”维克翠勉强挤出声音,望向我背后的房门。门开了,进来的不是灰种,也不是黑曜种,更不是金种,而是一颗黑色的蛋,往旁边一滚,大小跟一个矮子差不多。它的表面平整光滑,白色小字印上编号。是机器人,与电磁脉冲或核弹一样天理难容,都是奥古斯都的心腹大患。那颗蛋仿佛一团伸出触手的油腻物品,顶端开始变形,伸出一挺炮管瞄准塞弗罗。我想起身拿脉冲手套迎战,但手臂对抗不了强大的重力。维克翠使劲浑身解数,同样动弹不得。塞弗罗咬牙爬行,试着逃离机器人的锁定。

“观景窗!”我挤出一句话,“拉格纳,打破窗子!”

纵然是他,在超高重力下要举起手臂也经历一番挣扎。拉格纳的手剧烈颤抖,喉间鼓动的战号听起来像是远处传来的雪崩。他的身体随着被扭曲的吼叫不停痉挛,他奋力平举臂膀,拳套凝聚能量,冒出微弱的光点。

震颤之中,拉格纳扣下扳机,手臂重重往后挫,脉冲波直冲玻璃中心,夜幕群星随冲击波荡漾,窗户向外鼓胀,出现裂痕。

“Kadir njar laga……”他狂喝。

玻璃破碎,空气抽出,物体滑动。一个女赤铜种尖叫着从我们身边摔出去,一入真空瞬间沉默。混战时躲在桌底或柱子周围的人牢牢抓紧。但手指出血,指甲脱落,两腿在半空摆荡,力竭后身子终于翻滚坠进宇宙,深渊即将吞噬建筑物内的一切。塞弗罗来不及会合,体重敌不过气压,不过飞起来后也与机器人拉开了距离;我伸手揪住他的莫西干短发,维克翠趁机以双腿箍好他,带到自己怀中。

我们一行人逐渐滑向观景窗,我心里很害怕,手抖个不停。正视自己的决策后,所有质疑一股脑儿涌出。塞弗罗说得没错,我们应该杀出去,拿卡珐克斯甚至卡西乌斯当盾牌。为什么非要进入这片冰冷的世界不可?我好不容易才从胡狼的黑暗囚笼逃脱。

这只是恐惧。我这么告诉自己。都是因为恐惧才会惊慌。这股情绪渲染开,我看见他们五官上压抑的害怕,他们也从我脸上找到一样的感受。但我怎么能害怕?我活在害怕和遗憾中太久,没有挑起自己必须承担的责任。就算我不是大家想象的那样也无妨,所谓火星收割者只是面具,此刻的我依旧得戴上。不只为了他们,也为了自己。

“Omnis vir lupus(人皆为狼)!”我高呼一声,仰天长号,将肺中所有空气呼出。身旁的拉格纳睁大了眼睛,极为兴奋;他张开大嘴发出咆哮,音量之大,连墓穴中冰封的祖先也会惊醒。卵石、小丑也加入狼嚎,最后连平常高高在上的维克翠也出声。愤怒与恐惧随吼叫离开身体,我们被气压拖过地板,流入太空。尽管旅途的终点可能是死亡。我在荒诞的号叫中找到人性与归属。当你假装勇敢,就真的变勇敢了。然而只有塞弗罗除外,我们飘走时,他一直保持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