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第6/7页)

徐亦觉点头问:“如果四中问我要人,我放不放?”

“不急着放,刚抓来,一要就放,岂不正说明胡乱抓人。关个三五天,他们使了钱,你再放人,才正常。”

“好吧,事情已经这样了,你怎么说,我怎么办。我给你帮了这个大忙,还希望你在查案过程中,如果有对我不利的事情,能帮着遮掩一下。”

“有吗?”

徐亦觉一愣,摆手道:“没有,就怕万一有。”

武伯英苦笑:“你是不是觉着,我在给所有人找麻烦?”

徐亦觉报以苦笑:“你也不是浑人,我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那可不是咋的!”

武伯英长叹一声:“我也没办法,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把劲势用到强弩之末。”

徐亦觉摸不着他在说查案还是说婚姻。“都一样,箭杆不折,就只管朝前飞。”

武伯英路过监房,挨打声更大,突然拧身进了审讯室。莲湖监狱的审讯员和两个行刑者,对他不甚熟悉,见身后跟着徐科长,只感觉是个重要人物。郝连秀被固定在一块桑木大板上,牛皮索子拴牢四肢,脖子虽未被套紧,也动弹不得。行刑者见领导进来,合力把板子竖起来,郝连秀双脚悬空,倒比武伯英高了一头。他头发蓬乱,脸色苍白,更衬托出额头上血迹的猩红。血从头发里流出,到眉边已经凝结,如同红蜡烛的泪脂。武伯英没有说话,看了一大会儿,郝连秀回看,目中无人一般。武伯英觉得自己还是输了,输得非常彻底,他们互不知晓秘密身份,也就不可能是假扮夫妻。

徐亦觉多嘴:“你说实话,是不是共产党,是不是四中支书?我和你们校长是师生,只要你承认,一切都好说。我们抓你,因为怀疑你煽动民众,给日本人做事。你不承认是共产党,做这些事就是捣乱后方秩序,是汉奸行为。武专员是破反行家,你可以给他说,让他判断,你的行为和日本鬼子有没有关系。”

徐亦觉的话前矛后盾,逻辑混乱,实际理由自己也不清楚,只能理屈词穷乱说一番。郝连秀不为所动,武伯英也似乎没听见他说话,问道:“学生游行队伍中,打出反对独裁打倒总裁的横幅,是不是你主使?”

郝连秀见问话非常重要,牵扯实质罪名,不吭声继续死盯着武伯英。这个狗特务头子,伪君子,假善人,怪不得沈兰要离他而去,另觅生活。

武伯英冷笑一声:“政治独裁,好大的罪名,你们这些教书人,又懂得什么是政治,什么是统治。只有强者,才能统治,只有强者,才能独裁,只有独裁才能带领全国抗击日本。中国目前需要独裁,无独裁不能救中国,总裁这个地位,是全国各界包括共产党都完全支持的。你们这帮人,教书的不好好教书,读书的不好好读书,动不动就反对独裁,岂不知现在叫嚷这个口号,就是破坏抗日。在抗日非常时期,敢打出这个横幅的,就全部抓起来,带头的都该枪毙。你们却认为,可以混水摸鱼,可以法不责众。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有徐科长在西安,就别抱这种侥幸妄想。”

徐亦觉见他明着夸赞,实际暗压责任,微笑不语,略带苦意。郝连秀被罪名骇住,又被理论蒙住,来不及细想根据,终于低下了头。

武伯英也低了头,半边嘴角翘着微笑,长叹一声走了出去。

徐亦觉追了出去,带上审讯室铁包木的厚门,知道他已经饶了郝连秀,追上反倒不摊本钱问:“我给你把他弄死算了?”

“你凭啥把人家弄死?”武伯英站住反问。

“你看我刚才那个说法咋样,按日本策反这个罪名处决?”

“这还真够爆炸性的。”武伯英被逗乐了,“郝连秀是汉奸,谁都知道是假相,真相从来不具备爆炸性。就像宣侠父被密裁,表象很具爆炸性,真相却完全是另一回事。”

武伯英言非所指答非所问,真正乱了的是徐亦觉。“我知道你现在很乱,先不说了。”

武伯英缓缓道:“你们审郝连秀,不说逮捕理由,也没有问话目的,就看他说啥。光这样打,不起作用,我给你过个方子。他是老师,最斯文干净,你给他换个监房,就是我以前住过的那种罐头盒子死囚牢。先用泔水根、屎尿水、哈油汤泼了,这天气不怕冷,把他扒光扔进去。站都站不住,让他躺一晚上,看明早说啥不。”

徐亦觉咧嘴泛恶心:“老武,你不愧是审讯专家。”

武伯英没有回应夸赞或奚落,眼含蒙眬问:“怎么能让沈兰知道,是你军统抓了郝连秀?”

“你想让她求你?”徐亦觉推测他,“很简单,我给四中校长打电话,要不了几分钟,沈兰就知道了。”

“我就担心沈兰,郝连秀是共产党,迟早有一天会害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