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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子春边走边左右顾盼,神情紧张,追上来人,并排走着问:“你怎么来了?这里不适宜谈话,我已经被他怀疑了。”

来人偏头看了他一眼,正是中统调查室主任刘天章。“不要紧,别怕。他和那几个人,正在徐亦觉的莲湖监狱。你怎么被怀疑了?”

罗子春边走边说:“最近几天,一直不带我活动,都是自己开车。他还逼问过我,问我王立死那天,是不是故意夜不归宿。主任,刺杀王立的事,你真没有参与吗?”

刘天章继续从容走着,肯定且真诚:“没有,我没有。我和宣侠父失踪无关,犯不着惹这个麻烦。要不是因为老林失踪,我连这件事看都不看。是洪老五搞的,受谁指使,我也还不清楚。”

“王立这个小伙子,除了脾气倔强,倒是个好青年。”

“洪老五他们,要杀的是武伯英,误杀了王立。”

“那天晚上把我灌醉,是不是你的安排,好给他们留时间?”

“绝对没有,洪老五要动手,我根本就不知道,怎么留时间?完全是巧合,别人灌醉你,也是因为你想喝酒,要不然咋会喝多。”

罗子春彻底相信,眼神有迷茫也有试探。“那我监视老处长,是不是一件大事?”

“当然是,而且是全中统的大事。徐老板亲自安排的,他不时还过问。你在为组织出大力,目前这件事,被徐老板归为甲类。”

“那如果他真是共产党呢?”

“那就糟透了,不但中统的历史不干净,而且有损目前的抗日事业。你应该记得李直,那时候你已经在调查处了。他给中统造成的损失,至今难以弥补。如果武伯英也是,我们不掩盖,不护短,这才是中统重新崛起的态度。”

“我目前觉得,他不是。”

两人说着话走到了后宰门街西口,刘天章转身又朝回走。罗子春迟疑了一下,也转身跟了上来。刘天章看看他,眼神带着关爱之意:“如果不是,也不好,将成为中统的最大对手。他目前通过追查宣案,想讨好老头子,从而领导特情界第三股势力。他是中统旧人,又是特务老手,将给我们造成很大压力。目前中统和军统,已经在力量上平衡,他和葛寿芝如果攒成了第三局,势必要分权、揽事、扩张。整个特情界被打破平衡,再起争端,只能让日本人得渔翁之利。”

“这一点,太深太高,我想不到。我只想问主任,我重新给老处长当司机,是他要,还是你送?”

“他不要,我舍不得给。我不给,他也要不去。我重新组建西安中统,把原来的人全部清除,重搭台子另唱戏。唯独留下了你,就是对你的信任和重视。”

罗子春确信无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眼见又快回到武家门前,刘天章放慢了脚步问:“他至今都没有说明,让你接近我的手下,到底要打听什么?”

“没有,一直没有。我想他认为,要秘密绑架宣侠父,必定要组织一帮人手。我估计他让我接近,也是为了探听口风,看中统的手下,是否在七月三十一日晚间,参与过什么行动。”

“我明白了,如果他问,你可以明确告诉他,没有。不是骗他,西安中统真的和宣案没有一毛钱关系,这是事实。但是我估计,他在此心之外,还有目的。他真没有问过你哪怕一句,暗中打探之事?”

又走回了武宅大门,罗子春停下脚步,不想把打听张向东的事情和盘托出,坚决答道:“没有。”

刘天章看了他一眼,信任点头:“好吧,我走了,希望你能继续放下个人感情,为国家和抗日出力。”

罗子春点头答应,看着他继续朝东走去。

武伯英和徐亦觉饮茶说话,一直到了后晌,雨下够后暂停,湿气很大。云层变得稀薄,透下了一点天光,反倒比正午时分还要明亮。一道彩虹挂在西天,虚无缥缈又真真切切,看得人头皮发麻。它是虚的,人就实了;它是实的,人就虚了;往来互换,虚虚实实,蔚为奇观。

徐亦觉安排准备晚饭,武伯英推辞。徐亦觉挽留不住,只好作罢。一下午武伯英都不提去审郝连秀之事,临走却提出要去看看。武伯英进了监听室,审问还在进行,无线电连着的小喇叭里,只传出审讯员的声音,不见郝连秀吭声。武伯英听了半个小时,问题无非是否共党密谍,组织机构情况,联系网络情况,危害国家情况。郝连秀都以沉默应对,武伯英听得都有些困了。徐亦觉也觉得索然无味,对监听室操控机器的手下努嘴示意。手下出去不久,喇叭里就传来了郝连秀的呻吟,这是挨打的生理反应。

武伯英很快就听厌了,站起身来长出了一口气,转头对徐亦觉说:“好好审,不招供,就证明有该说不能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