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5/7页)

前清无名氏留下的残局“蚯蚓降龙”,位列四大名局,两车一兵对三卒双士独象,子少棋稀却是最残之局。红先行,帅在宫底右出一步,一车在右底角,一车在右肋竿己方河岸,右边兵一步踏上河岸与前车并排,被己方双车所照,却也挡住了车路,不能起子照将。黑后手,将居于宫中,双士左起拱卫,独象架在上士头前,前卒一个占据红棋宫心,一个平在第七竿位,二鬼把门焊住红帅,后卒是个右七星,一步踏上河岸坐入象的行宫。蚯蚓降龙,黑方三卒是为蚯蚓,红方两车是为蛟龙。看似红强黑弱,实则红棋两条强龙被下方两条蚯蚓拴死,一离竿线即被黑方拱死,黑卒或平或进,一步致命。如若红棋双车不动,黑棋两卒亦不敢将,不然一车换双卒,黑棋将陷入败势。红棋虽然先行,如不是底车被兵挡路,也可一步将死黑棋,如此一来,先行反倒后手,黑棋独象一落左位,化解红棋杀招于无形,红车不能步步照将,红棋就陷入了败势。如此双方能攻之子都被牵制,两条蚯蚓拴住两条龙尾,双条强龙禁住两条虫路,形成了根本上的平衡。红黑双方都只能走空兵动闲卒,反倒成了蚯蚓之间的争斗。

武伯英听他谈棋,来了兴致走过来。“四大名局,解法看似很多,实际殊途同归,尽头就是和局。”

葛寿芝点点头,右手捏着那颗棋子,左手指指棋盘:“四四方方一座城,道路阡陌在其中。”

武伯英明白:“西安城。”

“红黑双方隔河坐,鹿死谁手难分明。”

武伯英也明白,但是没说。

葛寿芝用棋子敲了敲底角红车:“这个就是蒋鼎文。”

可不是怎的,蒋鼎文压后看家。

葛寿芝又敲敲河岸红车:“这个就是胡宗南。”

可不是怎的,胡宗南出击却保守。

葛寿芝再敲敲缠红帅的两颗黑卒:“这个是刘天章,这个是徐亦觉。”

可不是怎的,职务虽小都在重要位子上。

“这个是你。”葛寿芝最后敲敲黑棋后卒,然后把手中棋子呈在武伯英面前,如同敬酒,正是那枚红棋闲兵,“这个是我。”

“妙啊!”武伯英被他的理论惊吓,“没想到切合得如此准确。”

葛寿芝放下那颗红兵,用食指尖敲敲脑壳:“我也喜欢棋,我也喜欢用脑子。”

“那何不坐下,切磋一局?”武伯英看看棋,再看看他,反复数次,“您教我用毒,却没教我下棋。用毒我不如你,下棋不一定不如你。”

葛寿芝见他用激将法,微微一笑,点点底角红车:“改日吧,要去见蒋鼎文,毕竟是条大龙,咱俩只能算是蚯蚓。”

武伯英点头认同:“就是,棋逢对手,也许会下到天黑。”

“好了,有的是时间,等你破了宣侠父失踪这局,上调武汉,我们下个够。”葛寿芝笑得非常欣慰,弟子真是酷肖自己。“诸多残局,我唯最喜‘蚯蚓降龙’,因为这个名字,听起来就过瘾。弱小蚯蚓,数寸软肉,满腹泥浆,无嘴无眼,却可以降伏张牙舞爪、腾云驾雾的飞龙。这也是人生乐趣所在,将军追求以弱胜强,商人追求以少赚多,赌徒追求以穷博富,我们特工情报人员,就是追求以小制大。我从特务培训基地,改任特种会报总编撰,然后调到中统局当幕僚长,也是为了追求特工行里的最大乐趣。”

“犯上作乱,是男人最大的乐趣。”武伯英点头,笑里带着点无赖,“可我现在手痒痒得不成,光想杀一盘,自从中毒手麻,再也没有这么痒痒过了。”

葛寿芝撇嘴讥笑:“看看我放的棋子。”

武伯英看看棋盘,那颗代表葛寿芝的红兵,已从红方河岸跨到了黑棋河岸。红先行,葛寿芝已经起手,武伯英皱眉凝思,一下子扎入棋局难以自拔。葛寿芝笑眯眯看着他前额的发际,很久没有这么畅快地与人交谈过了,不但同行,还有同好。

葛寿芝带着一点得色,也犯了童心:“就算你明日破案,后天调去武汉,今天我们也要以小制大。一会儿去见蒋鼎文,晚上去见胡宗南,他们是西安之龙,吓唬一下才过瘾。我来之前,戴笠已经给他们打了招呼,却不知我此行真实目的,就算豹子胆,在猜测中也会变成兔子胆。”

武伯英口无遮拦,一针见血:“他们不是怕你,而是怕戴局长,因为抗日最大。所以对日特战的军统,可以插手一切事务,可以侵入一切领域,可以干涉一切行动。军委派陕专员,又是反间的,恐怕正是控制在陕军政要员的第一步,他们怎能不害怕。”

葛寿芝被刺痛,亮了底牌:“他们也不是怕戴笠,他们真正怕的还是蒋介石。而密裁宣侠父的罪名,不光扣给戴笠,最终扣给的也是蒋介石。我来之前亲自去求见过他,获得了尚方宝剑,可以在陕彻查任何人。如今我把它传给你,还想强调一点,不要怕触及军方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