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第6/10页)
检察官从敞开口子的绸缎小包里,拿出一个个小包,大部分是手绢做成的,上面都绣有名字:玉箫,玉笙,春池……一面极小的镜子,背面有张玉箫的照片。
戴黑网纱的女子:假如这十三个姑娘没有自我牺牲,去顶替那些女学生,给糟蹋死的就是那些小女娃了!可怜她们的身子都还没长好,还是孩子,落到那群禽兽手里,活活能疼死她们,能把她们小身子里那点血都淌干……
书娟听呆了,似乎看到了女子描绘的可怕图景。
大厅里一时鸦雀无声,就连日方辩护律师都联想出了那幅可怕图景。
所有人就这样静默地看着戴黑网纱的女子坐回自己位置。
法庭/大厅/侧门外的过道 日/内
孟繁明在两名法警的带领下,向大厅侧门走来。
日方辩护律师匆匆从侧门出来:孟先生到得真及时!证词准备好了吗?
孟繁明:(诚恳地,庄重地) 嗯。
日方辩护律师:你要知道,黑岩先生对于你,是怀有情谊的……
孟繁明:我知道。
法庭/大厅 日/内
孟繁明尽量不起眼地来到证人席位的最末端,坐了下来。但戴黑网纱的女子还是看见了他,虽然隔着网纱,我们也能感到她心里的震动。
日方辩护律师:(嗓门低了一个调) 那么,我们假设这位女士说的是真的。但是黑岩先生对这件事不该负主要责任。他在执行他上级命令的时候,怀有很大的抵触,甚至篡改了上级的意图。实际上,正是他保护了无助的不幸的女学生。我这里可以举例说明黑岩先生对中国人的同情和善意:就是他,亲自开车把十几个女学生送到芜湖码头,让孩子们从那里去了汉口,又去了重庆,继续了她们的学业……
黑岩看了律师一眼,表示满意。
听众席再次变得异常安静。
日方辩护律师:现在我要请一位中国证人,他将证明黑岩先生当时在执行田中那道命令时,心里有多抗拒,行为上又是多么被动。有请证人孟繁明先生!
孟繁明慢慢站起来,慢慢地走到法官对面的证人席位。
书娟惊得几乎从座位上站起来。
戴黑网纱的女子一动不动地看着孟繁明。
西方记者们都在调整翻译耳机,准备笔记本……
黑岩扭头看着孟繁明,眼里出现了些许感激。
法庭/大门外 日/外
人们仰脸看着电线杆上的电喇叭,议论着。
男市民甲:(指着喇叭) 日他个妈的!还帮日本人作证,日本人有一个好东西吗?
女市民:还是那种专门糟蹋中国小女娃的日本畜生!……
男市民乙:活汉奸!我们就在这儿等着,一会儿散场,姓孟的汉奸出来,不要让他跑了!
男市民丙:非打死他不可!……
法庭/大厅 日/内
检察官走到孟繁明面前。
检察官:请问你的姓名和籍贯,以及生辰。
孟繁明:孟繁明。祖籍浙江宁波。民国一年生在上海,但一直把南京作为自己唯一的家乡。
检察官:孟先生,请举起你的右手,跟着我向本法庭起誓。
孟繁明举起那只被日本军曹砍断的右手。
检察官:本人下面所提供的证词句句属实,如有虚假捏造,愿意接受一切惩罚,包括不低于五年的刑事监禁。
书娟看着父亲将残臂坚定地举起。刹那间,拥挤的大厅里所有人都不见了,这里成了一片空荡荡的荒地,只有孟繁明在孤独地一人向前走着,不知道他要走到哪里去……书娟出现在父亲身后,叫喊他,从她的模样看起来,能看出她叫得多么声声泣血,却是一片静默,因而父亲完全听不见……
孟繁明放下残臂,正视法官。
检察官:(递上一张纸) 这里,请你签字画押。
孟繁明用左手流利地签下名字,又摁下手印。
日方辩护律师:孟先生,我需要你作证的是,黑岩先生对中国人的同情和善意。他一直对搜捕少女的事情抱极端的抵触态度,具体体现是,一九三八年年初,南京在极端混乱的局势中,日军的一些士兵完全失控,黑岩先生为了保护那十几个女中学生,亲自驾车把十几个女学生送到芜湖码头……
孟繁明没有等律师说完就开了口:完全是胡说。
场内一震,随即嗡的一声,人们开始交头接耳。
黑岩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看着孟繁明。
孟繁明:假如说其他日本军人是凶恶残暴的杀人犯,黑岩则是足智多谋、有礼有节的谋杀者。在他比冰还冷比铁还硬的心里,恐怕只有一个温情的角落,那角落里存放着他年少残疾的女儿。黑岩可以无动于衷地记录每一个残杀现场的牺牲者人数,再毫不动容地把这些人数存档。他同样可以设计华丽的学生礼服,装扮十四五岁的女学生,再把她们送上牺牲祭台。他不单单精密设计了搜捕女学生的计划,也参与了施行计划的全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