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集(第2/10页)

法比的镐头碰在一块石头上。

他停下来,伸手到背后,玉墨默契地将一把小铲子递给他,他用小铲子试探石头的大小,发现根本探不到边沿。

玉墨凑上来,看看石头,又看看他阴沉的脸。

法比:这片树林几十年前是一个英国买办的墓园,二七年北伐军过来,那些看墓园的都跑了,附近的农民就把墓园的好石料搬走了,这一块石头说不定是一个柱子的地基。

玉墨:能绕过去吗?

法比:本来这就要打通了。绕开它,时间就不晓得够不够了。

玉墨:也就是三四尺的冤枉路,绕!

法比瞪着石头的裸露部分,充血的眼睛都要冒火了。

教堂/英格曼卧室 日/内

唱片上转动着巴赫的《圣母颂》。

英格曼静静地靠在摇椅上,随着摇椅的晃动似睡似醒。

壁炉上的圣母和圣婴油画被擦拭干净了,母子和谐而安详地看着老人。

壁炉里的火不温不火地燃着,在老人灰白的脸上涂了一抹暖色。人间似乎再也没有令他烦恼的事,他已经超凡脱俗。

门外有人叩门,叩得很轻。

英格曼没有听见,依然随着音乐轻轻摇晃。

叩门声重了一些。英格曼仍然不睁眼睛,保持原来的姿态和神态:请进,门没有锁。

门被推开,站在门口的是书娟。

英格曼:请坐。

书娟:神父,我打扰您了吧?

英格曼仍然闭着眼睛,微微一笑:怎么会打扰我呢,孩子?我知道,今天有不少人需要我。你们都要离开这里了,都想跟我说点什么,对吧?请坐吧。很久没听你的忏悔了。你今天是来忏悔的吗?

书娟:是的。我能说英文吗?

英格曼:(英文) 假如英文让你少些顾忌的话,当然。

书娟:(英文) 我老是想……老是想惩罚一个人。那个勾引了我父亲的女人。我忍不住。我一想到我的祖母和我分开,去了汉口,到现在都不知道她是不是安全,是不是健康,一想到父亲的手被日本兵砍断,我就忍不住要惩罚她。

英格曼:(英文) 你打算怎么惩罚她?

书娟:(英文) 我不知道。她们刚到教堂来的时候,当天晚上,我差点把很烫的炭灰泼到她身上。当然了,我希望我走运,能把炭灰泼到她的脸上。因为她那张脸,好像有一千个笑容,一万个眼神。我父亲就是被她装出的纯洁、可怜给蒙骗了。

英格曼:你想伤害她的肉体?

书娟:是的。让她疼,让她留下疤瘌。然后再挑明了告诉她,我的家因为她而分裂了。有时候,我看见法比跟她在一起,我就想起我的家,法比变得那么……通情达理,粗话也少了,也不喝酒了。

英格曼:听上去,法比现在倒缺乏恶习了!

书娟:可这是在诱惑下。

英格曼:就像人在鸦片影响下能收敛性格,在酒精影响下能创造豪举。

书娟:(热切地) 是的!我父亲在跟她恋爱的那几个月,更宠爱我!诱惑就有这么可怕!所以我想毁坏她用来诱惑人的……

英格曼:这是非常错误的,孩子,很罪过的。一个像你这样的女孩子,天天读的书是什么?唱的歌是什么?读的唱的都应该变成你的一部分生命。并且,世界上任何一颗心灵,无论美好还是丑恶,都应该有个寄生之处,就是他们的躯壳。躯壳有什么要紧呢?战争中你不幸也看见了,一具肉体那么脆弱,那么无关紧要,每分每秒有多少肉体在被伤害,在死亡,在腐烂。为什么担待重大的罪责,去伤害并不重要的东西呢?

书娟:可我受了她那么大的伤害。

英格曼:试试宽容。宽容是你伤害愈合的开始。

书娟:您呢?您能宽容那样伤害您的人吗?

英格曼:(避免正面回答) 不能够的事物,总要尽力去试。你会去试吗?

书娟茫然地点点头。

英格曼:记住,上帝眼里,生命都是平等的,人是平等的。只有灵魂存在差异,因为有人不断有意识地完善它,净化他,有的人没有意识。大部分人没有意识。把该灵魂去做的,交给她自己,交给上帝。你能做的,就是宽容,这是为你自己好,因为宽容首先就是一剂止疼剂。也许,你可以马上试试这种药剂的疗效。

书娟似懂非懂地看着老神父。

安全区/金陵大学医院/手术室 日/内

威尔逊听见走廊上的喊声抬起头,释然了。

安全区/金陵大学医院/手术室外间/手术室 日/内

双开门的手术室大门被打开,氧气瓶被护士甲和男工飞快地推进来,又飞快地推进手术室,活像火线上运送重磅炮弹。

氧气瓶被推到手术台边上,被飞快地接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