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可怜的战败者(第3/6页)

人们在极端的环境之下几乎无权选择,哪怕道德标准都已经遭到了践踏。作家卡多夫在返回柏林的时候,看到了柏林的穷人们在勃兰登堡门附近进行交易的场景。她立即想起了一句诗:“食物为先,后有道德”。

5月初的时候,这里逐渐变成了货品交易的黑市。所有被释放的战俘和那些武装的劳工在这里交易他们的战利品。德国人在战败后一直与痛苦做着长期的斗争,因为战败让他们彻底失去了信心。很多德国人认为他们的国家已经被完全征服,而他们的士兵都将在西伯利亚过着奴隶般的生活,直到死去。然而,随着希特勒死后纳粹集团和抵抗组织的全面瓦解,德国人态度的改变让所有处在柏林的苏联人感到惊奇。

希洛夫非常吃惊地告诉贝利亚:“这里所有的居民都对我们表现出绝对的服从。”崔可夫的一个参谋军官,将这种看似不合理的状况理解为“德国人头脑中早已根深蒂固地形成了对权力绝对服从的思想”。

一些苏军军官对德国人的做法也感到惊奇,他们往往很自觉地把纳粹旗帜扔掉,改成悬挂鲜红的共产党旗,也许对于柏林人来说,这就相当于把“嗨!希特勒!”换成“嗨!斯大林!”而已。有许多前纳粹党成员跑到苏联方面去揭发、邀功,以出卖别人的方式保全自己,或许他们是想在被别人揭发之前占据主动,也好少受一些牵连。

“锄奸团”则对前纳粹党成员进行讹诈和勒索,以此帮助苏联秘密警察顺利抓捕纳粹党人以及国防军的军官。秘密警察组成许多搜索小分队,他们带着军犬到每个公寓和出租屋里寻找“猎物”。可怜的德国逃兵们躲在这里,本是为了躲避德国宪兵分遣队和纳粹党徒的搜捕。当时,苏军中还流传着这样的谣言——法西斯分子正在贩卖有毒的柠檬水和啤酒,从而实现在柏林进行大规模投毒。

在里希滕贝格的街头,公然出现了“纳粹万岁!”的标语。5月20日晚,苏联秘密警察第10号特别营地还遭到了一次突袭。当时,营地指挥官们都去参加宴会了,466名囚犯被救走。贝利亚听说此事后拍案而起,大骂那些秘密警察和高级军官没有危机意识,防卫松懈,造成了极坏的影响。

在这样一个动乱的时期,德国的女人们多想让自己的生活回到正常的状态。她们每天排着长队、拿着水桶,在已经倒塌的建筑前清理瓦砾堆,这几乎成了柏林的一道街景。妇女们工作数小时,只能得到一点点马铃薯充饥,然而这已经非常不错了。德国人不失幽默地将夏洛滕贝格改名为“卡拉默滕格”,意为“垃圾堆”;将利希滕菲尔德改名为“特里希菲尔德”,意思是“布满弹坑的地方”;施泰格利茨则被更名为“斯坦赫特尼切特斯”,解释为“没有直立的东西”……这或许是他们在混乱的世事和苦难的绝望里仅有的一丝慰藉。

按照别尔扎林将军的指示,雇工们都回到了他们之前工作的工厂,“锄奸团”又联合秘密警察部队把“大德意志”广播电台围在了警戒线里。所有的工人都被要求站在各自的办公桌旁,于是他们也不用再想办法破坏各种设备,也不用绞尽脑汁地想如何不露痕迹地消极工作。“锄奸团”的波波夫少校负责这里,他表现得很平和,还向这里的工人们保证他们的军队一定会保护这些妇女。但几天之后的事实证明,女人们并没有得到保护。

在这里帮忙的还有一些德国共产党员,他们是带着“莫斯科移民”身份的胜利者,却怎么也找不到战胜者的感觉,反而被强烈的失败情绪所笼罩。究其原因,是在1941年德军侵略苏联之时,这些德国的工人阶级并没有试图阻止纳粹的脚步,苏联人至今还在遣责他们。当时,苏联被侵略,他们没有人拿起武器与希特勒抗争。如今苏联战胜了,他们却要一同来享受胜利的成果。有些人说自己在十几年前就是党员,况且当年也有所谓的“反动集团”站出来反对希特勒,反对战争。但这些都不能减少苏联人对德国共产党员的白眼和不屑。

在战争中遇难的德国妇女

德国共产党人乘专机抵达了柏林腾珀尔霍夫机场,这座城市已经变成了一座废墟,与之前的繁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些在苏联长大的年轻人,甚至会对满街听到的德语感到陌生,他们的身份如此特别,感受也是如此的复杂。在半个月前,他们还以为苏联的胜利伴随着巨大的喜悦,而到了柏林几天,眼前的人间地狱让他们深刻地体会到了战争的不堪和人性的丑陋。空气中弥漫着悲凉和恐惧,似乎又暗藏着一种被压抑的巨大抵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