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回忆内战(第7/9页)

你的剑已入鞘,

现在又为何要将它们拔出?

……是残酷的命运驱使着

罗马人,当雷穆斯的无辜鲜血

流淌在大地,

残杀兄弟的罪行——是对后代的诅咒,甚至包括尚未出生的后人。[39]

在贺拉斯写这首诗之时,罗马已经历了两代人的内战。罗慕路斯谋杀了他的兄弟,这被用来讽喻平民和贵族之间的政治和社会分裂:“他们之间可能存在永久的冲突。”[40]于是又回溯到了罗马内部斗争的起源——“平民与贵族的斗争”,格拉古兄弟时期的分裂和内战。这本血腥的家谱给未来蒙上了一层阴影,一年多后,贺拉斯另一首诗确认了这点。这首诗是在哀叹后三头同盟与庞培的儿子塞克斯都·庞培(Sextus Pompey)之间的分裂:“被内战折磨的第二代/罗马正在衰落,被强权摧毁。”“(似乎)这座城市,还有我们这失去教义的一代,注定要被再次毁灭。” [41]贺拉斯继续说道,想要躲开罗马的原始诅咒,唯一的方法就是避开罗马本身。事实上,逃避,而不是遗忘,可能是内战诅咒的唯一补救办法。

但是,如果说在罗马早期历史中,罗马内部冲突的根源并未如此根深蒂固呢?撒路斯提乌斯在叙述公元前63—前62年的喀提林阴谋时,他还将这座城市巨大命运转变的原因归于道德上的衰败,这是罗马发展所产生的一种意想不到的后果。公元前146年,罗马打败了迦太基之后,随即出现了腐败。撒路斯提乌斯认为,在此之前也有“公民与公民之间的斗争”,但他们只为美德与荣誉而战。在布匿战争胜利之后,贪婪和野心使“命运变得残酷,一切变得混乱”。苏拉之所以能够征服罗马是因为他在亚洲战争中获得了大量战利品,用来收买士兵,取得他们衷心。由此我们可以得出,内战和腐败是齐头并进的,削弱了罗马的道德力量,直到喀提林试图追随苏拉的脚步,在那些“渴望内战”的堕落士兵帮助下,企图推翻共和国。[42]在撒路斯提乌斯其他著作中,他重申了这一说法;罗马最早的纷争源于人性的缺陷以及人们对自由、荣耀和权力的渴望,但是直到迦太基沦陷之后,内乱的罪恶才盛行,平民和贵族之间开始公开发生冲突:“这种方式很明显是为了挑战更多对手,(而)随后出现了许多骚乱、叛乱,最后是内战。”[43]

大多数罗马历史学家从另一个不同的角度看到了社会冲突的源头,即公元前2世纪[1]提比略·格拉古和盖约·格拉古两兄弟的改革。格拉古兄弟将罗马政治团体分为“贵族”和“平民”两个党派[44],显然是受到他们的导师——来自库迈的斯多葛学派哲学家布洛修斯(Blossius)的影响,结果是这两位罗马学生发现,这种划分为这座城市走向内战打下了致命的基础。西塞罗、维莱里乌斯·帕特尔库路斯(Velleius Paterculus)、阿庇安以及弗罗鲁斯均认为公元前133年提比略·格拉古被谋杀是罗马的第一次致命分裂。瓦尔罗则认为公元前121年弟弟盖约·格拉古的死才是关键,并说道:盖约“将公民分裂为两派,这是内乱的起源”。(公元前44年)塔西佗在《历史》中写道,这两位保民官所面临的问题是“内战的审判”。[45]正如西塞罗所指出的,那些支持贵族的人(贵族派)和那些支持平民的人(平民派)之间的分化,为罗马共和国撒下了背叛与不和的种子。[46]当然,这些解释并不矛盾;将它们串联起来,可以讲述一个引人入胜的故事,鼓舞着后来的历史学家,例如奥古斯丁,对罗马的致命缺陷做出自己的解释。

事实上,在罗马历史的典籍中,对内战的各种分析并没有太大的分歧。罗慕路斯和雷穆斯的神话是罗马城内乱冲突的最根本原因。从撒路斯提乌斯对迦太基战争之后的奢侈和腐败的道德批判,可以了解内乱的先决条件。西塞罗和其他学者追溯格拉古兄弟领导时期的罗马内部分歧,可以看出这种分歧是引起彻底的派系斗争和更大的政治分裂的原因,这一切最终导致了罗马公民拿起武器与自己的同胞对抗。

这正是一个序列变成一个循环的过程。分析解释变成了理由依据。而那些独立的事件演变成了深入到罗马过去——罗马建城之初——的历史叙述,并给罗马的未来投下了阴影,在政治紧张的时刻又再次兴起。遵从此种模式,在“四帝之年”时期伽尔巴被杀后,塔西陀如此描述平民的焦虑情绪:“他们记起了内战,以及多少次这座城市被占领,还有对意大利的毁灭性破坏,对行省的掠夺,法萨罗、菲利比、佩鲁西亚和穆提那战争,这些名字都是因灾难而闻名。”[47]内战的循环会一次又一次的上演:有间接描写内战的作品,例如斯塔提乌斯的史诗《底比斯战纪》(Thebaid,公元92年),这首诗以公元1世纪的罗马内战为背景,讲述了俄狄浦斯的两个儿子,厄忒俄克勒斯和波吕尼刻斯兄弟之间的原始斗争,他们在底比斯相互残杀;[48]还有直接描述内战的作品,以罗马历史为背景来讲述内战,比如塔西佗和弗罗鲁斯——后来的内战历史著作,更是包括了美国和法国革命在内的直到18世纪的内战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