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第4/4页)

1939年9月战争爆发,波兰东部地区遭受蹂躏,考那斯的英国公使馆(我们曾住过的地方)收留了络绎不绝的波兰难民。代办托马斯·普雷斯顿和他的家人都是我们的密友,他们叫我们帮忙照顾难民。有一天我在分发饮料时,发现新来了一个人——一位漂亮优雅、穿着白裙子的年轻女士。她看起来点不着她的烟,也拿不了杯子,因为她的手缠着绷带。她说,她带着她的三个小男孩,从波兰东部的房子一路驾着马车,刚刚才到这儿,路上,指间的缰绳割伤了她的手。她看起来非常腼腆,还有一点儿不知所措,从那时起,我从没忘记过她。我去普雷斯顿家看过她好几次,后来听说她从瑞典去了英国。

差不多50年后,伦敦的一个鸡尾酒会上,主办人是波兰人,那里当然也有很多他的同胞。一对被称为萨皮耶哈亲王及王妃的俊美年长夫妇走进了房间,在人群中四处走动寒暄。当那位女士走过来时,我有一个突如其来的直觉:“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没有吧。我不这么认为……”“1939年9月,在考那斯?”“对,但是我们可能是在哪儿见到的呢?”“在英国公使馆,你当时刚刚带着儿子从波兰逃出来!”“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是怎么会一直记得的?”“因为你非常美,而且我永远也忘不了你那双用绷带缠住的手!”她的脸像是被照亮了,但听到“绷带缠住的手”时她皱了皱眉。因为她记得“她逃出来后参加的第一个聚会”的所有细节,除了那个对于我来说最重要的。“绷带缠住的手?那个我可不记得。”后来她告诉了我她的故事。

她从英国去了法国,在那儿她加入了“自由波兰”武装力量,当法国沦陷后,她又逃去了里维埃拉。在那儿,她又加入了法国的抵抗组织,被意大利军队俘虏(意大利人占领了这个地区),被递解到了意大利并在那儿入狱。1943年夏,意大利叛投同盟国,意大利北部被德国占领,意大利的囚犯又被转移去了德国的监狱。可能因为她的名字,她最后被安置在柏林的警察局总部地下室的一个小房间里,那时蜜丝刚好去拜访过海尔多夫伯爵!我给她看了蜜丝的日记,她很喜欢,但是她说,除了一点,就是读到蜜丝和海尔多夫在警察局总部彬彬有礼地交谈时,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因为同期,她却在他的地下监狱里,随时都有可能被吊死或者砍头!但是她在战争中幸存下来了,与家人团聚并搬去了伦敦。共产主义在波兰失败后,她回到了她的祖国并从那时起一直住到了现在。

出乎我意料的是,当我尝试厘清蜜丝在“七月密谋”余波后的一次记录时,最没想到的问题跑出来了。她在日记中抱怨过BBC指名道姓了一些密谋参与者,有些甚至都不在盖世太保的嫌犯名单里。克丽丝特贝尔·比伦贝格也曾在她出版的《逝去的自我》中同样这么写过。亚当·冯·特罗特的遗孀克拉瑞塔,建议我应该与大卫·阿斯特核实,他是亚当在牛津时的密友,曾在《观察者》当编辑。他好心地安排我去见了一位英国战时对德广播的关键人物修·格林爵士。格林坚决否认BBC曾做过这样的事情,但是补充说另有广播电台从事所谓的“黑色(分裂的)宣传”。在一位资深记者、德国专家塞夫顿·德尔默——他开办了自己的“黑色宣传”广播电台——的回忆录里,他承认了许多事情,但是对于这个特殊的话题(故意迫害那时尚未被怀疑的抵抗者们),他保持沉默。迈克尔·巴尔福在《战时宣传》一书里写的更接近真相,但是他还是羞于承认所有的事情。数年后,我收到一封信,来自一个做了那些事——比如,选出那些英国人想要除掉的杰出德国军人——的人,但后来不正是丘吉尔带头说出“德国人自相残杀得愈厉害,愈好”的吗?

刺杀希特勒未遂一事除了使战争几乎延长了一年之久,另外在那段时间里,不仅有上百万的德国人丧生,而且还有很多来自其他国家的人死亡,其中也包括英国。

乔治·瓦西里奇科夫

1999年6月

(李骄阳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