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1月至7月18日

柯尼希斯瓦特 1944年1月1日,星期六

直到黎明,保罗·梅特涅才到家。圣诞树在塔蒂阿娜的房内点亮,我们以香槟及果酱馅饼庆祝新年及她的生日,烧掉写有新年愿望的小纸片,喂苏格兰犬“雪莉”吃很多点心——后果惨不忍睹!

现在我正在收拾行李,准备搭午夜列车回柏林。

柏林 1月2日,星期日

母亲陪我坐车到马林巴德车站,雪下得很大。火车照例迟到。我们在冰库似的车站里坐了一小时。正当火车驶进站时,空袭警报声响。本来搭夜车就是希望能够避开每晚几乎都会发生的空袭,还是逃不过;一大早抵达柏林。我在一片漆黑中走错了车厢,里面挤满从巴尔干半岛返国、东倒西歪的士兵,个个仪容不整,大多脸上蓄着几个星期没刮的大胡子。他们立刻开始整理头发,穿衣服。后来一位女性稽查员叫我换车厢,但因为飞机还在头顶上飞来飞去,我决定留在原地,接受母亲每次在信中讥称为“穿蓝衣的勇敢男孩”(可能是她在某廉价小说里读来的)的保护。她必须冒着空袭坐车赶回柯尼希斯瓦特,令我担心;我也替车上的乘客担心,因为火车在雪地上会非常显眼。不过盟军飞机显然有更重要的目标待炸,我们平安抵达莱比锡,正好赶上另一班火车。

到柏林城郊时,火车又受阻四个半小时。多处铁轨被炸坏,火车必须轮流等待通过。有些乘客变得歇斯底里,从窗口爬出去,决定步行。我留在车上,终于在下午3点抵达安哈尔特车站,接着发现一辆开往沃伊什街、仍在行驶的巴士。

据我观察,柏林和我在五周前离开时比较起来,变化不大,倒是整洁了些,街道上的残物多已清扫干净。我们家那一区比我经过的其他区域都糟,因为有两枚空雷分别落在吕措大街两边,第三枚正中屋前那片小广场,周围别墅全被炸毁。厨子老玛莎带我巡视整栋房子,眼前景象令人惊骇:窗子都成了大洞,雨飘进来打在钢琴上……我把从柯尼希斯瓦特带来的火鸡和葡萄酒放好,喝了点汤稍事休息,再搭火车去波茨坦。

波茨坦倒是很平静。厨子给我喝咖啡(路格·埃森留下来给职员的圣诞礼物)。虽然管家曾经对罗玛莉·舍恩贝格抱怨说,我们俩住在这里时,家里“简直跟美国西部一样闹哄哄的”,但看见我她似乎还是很高兴。

吃过晚餐,我只从行李中拿出一点东西就上床了,因为我觉得这次并不会住太久。深夜2点,警报开始响。波茨坦城里及附近射击声不断,因为家里只有我和女仆们,大家便乖乖到地窖里去躲避。我的神经衰弱显然没有改善,听见几枚炸弹咻咻飞进官邸附近,仍吓得直打哆嗦。每天晚上都得起床熬个几小时,也令人精疲力竭。

1月3日,星期一

准时九点到办公室。以前情报司有好几个办公地点,现在只剩下前波兰大使馆一栋建筑,司内工作等于停摆,每个人都想赶在下午4点离开,好在天黑空袭开始前赶回家。有些人每天得花好几个小时进城,其中一位秘书来回车程需七小时,所以等于只工作一小时。换作是我,根本不来了。

我们八个人在同一个房间内上班,那是前波兰大使利普斯基的更衣室,除了豪华的衣橱、镜子和美丽的地毯之外,实在不太适合当办公室。每个人的神经似乎都拉得很紧,前几天楼下两位秘书才打了一架。我发觉人们不堪其扰的脸孔比残破的街景更令人沮丧。肯定是大家夜夜失眠,没机会从极度疲劳里恢复过来的结果。

法官里克特急坏了;前两次空袭中有几枚炸弹落在韦尔德村里,而他的家人(太太和两个小孩,一个1岁,一个2岁)住的房子没有地窖。他即将前往意大利六周,与拉恩大使会合,我提议他带家人去跟塔蒂阿娜住。她现在收容了很多来自遭轰炸城市的难民,一定很乐意接纳她们。

我的直属上司布特纳显得既挑剔又焦躁,或许是因为头部受伤的关系。不过他已将罗玛莉·舍恩贝格和厄施·冯·德·格勒本调来我们部门,让我很开心。我很高兴看到除了他之外,司里所有的好人几乎都留在柏林,不过听说我们即将撤退到西里西亚与捷克边界上巨人山内的一个名叫“克鲁曼修柏”[23]的村庄;整个外交部都会迁过去,上级希望我能够重新建立一个新的照片档案(旧档案已在11月的空袭中被毁)。这份新工作不容易做,因为可用资料太少。

整个早上都和同事聊天,然后和罗玛莉、亚当·特罗特去玛莉亚·格斯多夫家吃便餐。一如往常,那里客人还是一大堆。

1月4日,星期二

前几天布特纳要求罗玛莉·舍恩贝格把所有星期一尚未回来上班的人列清单出来,结果她把司里所有职员全列了上去,无一例外。可想而知,他当然暴跳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