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7月至1943年7月断章(第5/10页)

8月28日,星期五

我仍然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参加婚礼,巴伐利亚的康斯坦丁从锡格马林根打电话来,说我“务必”要参加,如果我不去,情势会大乱。婚礼非常隆重,所有座位都已依照家族及宾客往返于教堂间的秩序指定妥当,而且已经找好护送我参与各种仪典的男伴……云云。于是晚上我和安卡·阿伦贝格及管家一起研究火车时刻表。最近空袭频繁,许多铁路线遭切断或损坏,就算火车发车,也常需减速慢行如蜗步,但是我最迟必须星期日赶到。

锡格马林根 8月29日,星期六

我把大件行李留在都尔曼,必须先打电话请公爵差人送到车站。阿伦贝格夫妇塞给我一大堆书、食物、葡萄酒、安卡的打火机兼闹表(我忘了带自己的闹钟)和一朵玫瑰(我后来才在小行李箱里发现)。装备齐全后,抵达都尔曼车站,跳下车,取回我的大行李及邮件,搭乘火车南行。

有一封信是罗玛莉·舍恩贝格写来的,轻描淡写地说雨果·温迪施—格雷茨死于空难(他在意大利空军服役)。我们从小就认识,战前在威尼斯常玩在一起。接下来的旅途,我都很难过,想到他母亲“洛蒂”以及和他形影不离的双胞胎兄弟“穆奇”。罗玛莉还报告了别的死讯:维提·沙夫戈奇和弗里茨·多恩伯格。不久前,肯特公爵在苏格兰坠机身亡;他太太玛丽娜才刚生下一个宝宝。匈牙利摄政王的儿子霍尔蒂海军上将也遭到同样的命运。你不禁要怀疑这一连串的空难,是否肇因于战时飞机制造业的疏失,还是一种诅咒,惩罚人类发明这些可恶的玩意儿?

水上之行刚开始很顺畅,船舱里居然没什么乘客。我们经过德国的工业心脏鲁尔区,只见好多城市绵延数里全是废墟。科隆城里唯独大教堂还没倒下。船继续上行莱茵河谷地,经过许多著名的中世纪城堡,那些废墟和今天人类造成的残破景象比起来,竟然蛮美的。有人指给我看约翰尼斯贝格城堡(到现在我还没去过);远看似乎完好无缺,只不过屋顶全不见了。其实它只剩下一个空壳子。接着经过美因茨,据说百分之八十的建筑被毁。到法兰克福后再转火车,这段旅程不太舒服,和三个女孩挤进头等舱的洗手间里,两名意大利学生塞给我们一大堆李子、花生和英国香烟。再换两趟火车后,终于在今天早晨8:30抵达锡格马林根。

8月30日,星期日

我打电话给巴伐利亚的康斯坦丁,他们派人到车站来替我提行李,然后一起步行走进城堡。城堡位于小城中央一块巨岩上,外观就和德国童话里的姜饼城堡一模一样,全是屋顶、尖塔和角楼。我们走进巨岩底下一台电梯内,上到十楼,一位管家领我去我的房间,送来几个白煮蛋和一个桃子。我很快洗了个澡,钻进床里,希望趁着家族去城堡内的小教堂作弥撒时睡一会儿,可是管风琴的声音实在太响,令我无法合眼,只好坐起来读宾客名单,看起来似乎有数不清姓霍亨索伦和维特尔斯巴赫的人,大部分都很老。

中午起床,穿好衣服,一打开门便看见康斯坦丁在打领带,他的房间就在我房间对面。我们先叙了一会儿旧,然后,他带我穿过无止境的走道、上楼、下楼、再上楼,终于走进所谓的“子女边厢”去见他的新娘(我一直没见过)。许多看起来像图画书里小皇太子的青年——非常纤细、皮肤白皙、极有礼貌——不断从各个角落跳出来和我见面,全是新娘的兄弟及表兄弟。就这样,我们抵达新娘的起居室,大家从那里鱼贯穿越一间会客室(之前两家人在此集合),途中碰见新娘的母亲,我的女主人;她对我能够及时赶到似乎很惊讶,亦如释重负。

住进城堡的客人包括普鲁士路易—斐迪南王子和他的俄国太太,基拉;前萨克森统治家族全家;我们家远房表亲迪迪·托尔斯泰和他同母异父的弟弟和妹妹,乔吉·梅克伦堡及莱拉·梅克伦堡;哈塞尔夫妇、施尼茨勒夫妇;罗马尼亚部长博西和马克斯·菲尔斯滕贝格夫妇。

大家进“先祖厅”内围一张小桌坐下吃午餐。我坐在鲍比·霍亨索伦旁,他是女主人双胞胎兄弟的长子,21岁左右,正在当兵,金发蓝眼,滔滔不绝,很习惯触摸别人,一直待在我身边没离开。与我们同桌的还有康斯坦丁的弟弟沙夏,极端害羞且拘谨,长相和奥地利皇帝弗兰茨—约瑟夫年轻时一模一样(也难怪,他是他的曾曾孙)。

霍亨索伦家族内,一位正在替罗马尼亚军队当联络官的阿尔布雷希特王子,跟我聊了很久,详细描述他刚去过的克里米亚。他去过阿鲁帕卡、加斯普拉和旧昔许多别的家族产业区,发现它们都维护得非常好。他很崇拜俄国人,尤其是俄国女性,说她们“勇气可嘉,坚毅又有尊严”。能听到这种话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