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第8/13页)
[4]但是到了第二天,雅典人民开始感到懊悔了,他们考虑到这个决议是多么可怕和残酷,不仅要杀戮有罪的人,还要屠杀一个城邦的全体人民。[5]在雅典的米提列涅人的使团看到这种形势,于是和那些支持他们的雅典人一同去谒见政府当局,动员当政者把这个问题提出来重新表决。当政者更容易答应这样做,因为他们自己清楚地看到,大多数公民希望有人为他们提供一次机会来重新考虑这个问题。[6]因此,他们立即召开公民大会。双方都充分表达各自的意见之后,克里埃涅图斯之子克里昂,就是以前使人民通过处死全体米提列涅人的决议的那个人,他是雅典人中言辞最激烈的;尤其在这个时候,他对人民的影响最大。他再一次走上前来,发言如下:
37 “过去我常常认为民主制是无法管理帝国的,现在我看到你们对米提列涅问题想法的改变,使我更加坚信这一点。[2]因为在你们彼此之间的日常关系中,不受恐惧和阴谋的影响[46],你们就觉得你们和你们的同盟者的关系也正是这样的。你们从来都没有想到,当你们听从他们的请求而犯下过错的时候,或者是因为你们的同情而犯下过错的时候,对于你们来说,这是充满危险的;你们的这个弱点是不能归咎于你们的同盟者的。你们完全忘记了,你们的帝国是一种对臣民的专制统治[47],你们的臣民尽是些心怀不满的谋反者;他们服从你们的基础,不是你们的自杀性的让步,也不是他们对你们的忠顺,而是你们靠武力所取得的优越势力。[3]最使人胆战心惊的是随意改变政策法令—我们就面临着这样的危险。我们应当知道,一个城邦有坏的法律而固定不变,比一个城邦有好的法律而经常改变要好些;无知的忠顺比之机智的违抗更为有用;普通人管理国家事务通常优于那些天才人物。[4]因为天才人物总是想表示自己的智慧超过法律,因而他们要推翻人们所提出的每一个建议,否则他们觉得他们不能在更重大的问题上展示自己的才智,因这种行为而导致国家毁灭的例证举不胜举;而那些对于自己的智慧没有那么自信,承认法律比自己更聪明些,承认自己无法批判一个精妙的演说,这些人才是毫无偏见的裁判者,而不是有利害关系的竞争者,他们一般说来是可以成功处理公共事务的。[5]我们应当仿效这些人,而不要因展示自己能言善辩、智慧超群而误入歧途,从而劝说你们的人民去反对我们的真实的想法。
38 “至于我自己,我没有改变我先前的主张;对于那些建议重新考虑米提列涅问题的人,我觉得诧异,因为这样会导致迟误,而迟误只会有利于犯罪者。受害者经过一段时间之后才来对付作恶者,那时受害者的怒火已经消失了;惩罚罪犯最好的和最适当的办法是马上报复。如果有人反对我的意见,力图证明米提列涅人的罪行对我们是有用的,并且证明我们的不幸也伤害了我们的同盟者,那么,我也觉得诧异。[2]显而易见,说这种话的人一定相信自己的辩才,所以他力图说服你们,把已经最后议决了的事情说成是还没有完全决定的事;或者他一定是收受了贿赂,把一些煞费苦心想出来的言辞拼凑起来,利用这种言辞把我们引入歧途。[3]在这种竞赛中,城邦把奖赏给了别人,而它本身却承受着各种危险。[4]这是你们的过失,因为你们愚笨地把这类竞赛制度化了。你们常常是演说词的欣赏者,你们是根据道听途说来确认事实的;你们判断一项计划的可行性是以鼓吹者的花言巧语为依据的。至于过去的事情的真相,你们宁愿相信你们所听到的对这些事实的聪明的责难,而不相信你们亲眼所见的事实;[5]你们宁愿成为新奇意见的受害者,也不愿听从已被广泛接受的结论。凡是司空见惯的东西,你们都不屑一顾,遇着似是而非的新说法,你们就会变成它的俘虏。[6]你们每个人的愿望首先是自己能够演说;其次是用下面的方法与那些能够演说的人竞赛:在别人还没有提出他们的看法之前,你们就喝彩,以表明你们非常赞同他们的看法;你们很快就会知道一个论点的来龙去脉,但是很迟慢才能预见它的最终结果。[7]我要说的是,你们总是时时刻刻在寻找普通经验以外的东西。但是就是你们眼前的生活事实,你们也不能直接地考虑;你们就是悦耳言辞的俘虏;你们更像是雄辩家的听众,而不像是一个城邦的议事会。
39 “为了阻止你们这样做,我要向你们说明,从来没有哪个国家对你们的祸害比米提列涅人还要大。[2]对于那些因为觉得我们的帝国忍无可忍而暴动的人,或者因为敌人的军事行动而不得不暴动的人,我个人认为是能够原谅的。但是现在我们所面对的是这样一些人:他们盘踞在设防的岛屿上;他们只害怕来自海上的敌人,而在海上,他们自己也拥有海上力量来保护他们自己;他们是独立自主的,是最受你们尊重的—现在他们做出这些事情来,这不是起义,因为起义意味着他们是被压迫者;这是一次蓄谋已久、粗暴无礼的侵略行为,企图帮助我们的死敌来毁灭我们。这种情况比他们只为扩充自己的势力而向我们开战还要恶劣得多。[3]他们的邻人曾经发动暴动而被我们征服了。[48]他们却丝毫没有从他们的邻人的命运中汲取教训;他们所享有的繁荣未能阻止他们铤而走险;他们对于自己的前途盲目乐观,因而对我们宣战;他们的期望超过了他们的实力,但是没有超过他们的野心。他们下定决心,先用武力,后讲公理,选择他们认为似乎有利的时机,发起进攻。[4]事实上,当城邦突然意外地获得很大的繁荣的时候,这会导致其人民产生傲慢。一般说来,合理地取得成功的人们总是比不合理地取得成功的人们要安稳些;可以说,维持繁荣比解除困难更为不易。[5]长期以来我们所犯的错误与米提列涅人有所不同:假如我们在很早以前,对待米提列涅人和对待其他同盟者一样,他们就不至于忘记他们自己的身份,因为人性从来就是由尊重而产生傲慢,正像由态度强硬而导致敬畏一样。[49][6]因此,他们应该得到他们罪有应得的惩罚。不要只对贵族定罪,而赦免平民。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们全体人民,不论贵族或平民都来进攻你们,虽然在那个时候,平民是可以转到我们这边来的;果真如此,则现在他们就可以回去管理他们的城邦。但是,他们并没有这样做,他们认为和贵族分担危难是比较安全的,因而他们就加入了贵族的暴动![7]因此,请你们想一想:如果你们对那些受敌人压迫而暴动的同盟者和对于那些主动起来暴动的同盟者给以相同的惩罚的话,那么,他们都会利用微不足道的借口举行暴动。因为如果成功了,他们就可以获得自由,如果失败了,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后果,难道你们没看出这一点吗?[8]同时,我们还要花费我们的金钱,冒着牺牲生命的危险,向一个一个的城邦进攻。如果我们胜利了,我们将赢得一个满目疮痍的城市,我们从这里再也得不到收入,而这些收人正是我们势力的基础;如果我们不能击败它,那么,除了我们现有的敌人以外,我们不得不对付更多的敌人,我们将把用来对付我们现有敌人的时间用在和我们的同盟者作战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