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宋美龄(第3/3页)

闯出这场祸来,差一点被枪毙的二九四旅旅长、后来的国民党七十九军中将军长方靖,在八十五岁时回忆了这段经历,看来比较接近真实。他在《六见蒋介石》一书中写道:

……心想,与友军发生冲突,责任已是不小,侍从室的人出现,说明蒋介石在临川,这惊“驾”的罪过,更是非同小可,不死也得脱层皮啊。

正在我惶惶不安之时,蒋介石的侍从参谋(也称卫队长)宣铁吾找来了,他一见面就吐舌摇头:“哎呀,老兄你怎么搞的嘛,竟闯了这么大的一个祸啊!”说着,把军帽摘下来扔在桌子上。虽是数九隆冬天气,他的头顶上却在冒热气。

我急得直甩手,“我做梦哩!要知道委员长在临川,我宁愿绕十万八千里的大弯,决不会从临川经过啊!”

宣铁吾一边拭汗一边舒展着双腿,因为他在很短的时间内,城里城外来回跑了好几趟了。他告诉我:“老先生(侍从官们对蒋介石这么称呼)正在视察十三师。因为十九路军在福州造反,本来要去浦城督战的,十三师师长万耀煌请求说:‘十三师官兵都渴望聆听委员长教诲,请委座对部队训了话再走,所以耽误了一天。却碰巧发生了这件事。刚才你们装甲车上的子弹都飞到城里来了,老先生以为兵变,蒋夫人直叫快把手枪给她。如果是兵变,她就自杀,决不受辱。哎呀,这祸闯大了……’

我听了惊得跌坐在椅子上,半晌才说出话来:“到现在我还不明白怎么打起来的。装甲车驶至七里岗,突然遭到袭击,士兵们说有土匪,有土匪能不打吗?”宣铁吾拍着大腿说:“唉,那是新开到的保定补充旅啊,他们说哨兵命令你们停车,你们不停,他们才开枪。”

我气得跳起来说:“天晓得,我们在封闭的装甲车内,马达的响声又那么大,而且在夜间,哪里听得见看得清呢?”

由于方靖是黄埔军校四期生,在蒋介石面前喊了几声“校长,校长,学生有下情报告”,才免了死罪交军法处惩办。由于顾祝同和陈诚力保,先撤职查办以示惩戒,而后再官复原职。

宋美龄坐在沙发椅上,面对熊熊炉火,对于临川之夜的回忆,在脑海里映现了几个片段就闪过去了。蒋介石那惨痛而怨恨的喊声,却在她耳畔震响不止:“背叛,背叛,该死的背叛!……”

宋美龄不懂军事,却知道红军渡过了湘江,都是各地方实力派自保图存不为党国(也就是蒋介石)尽力的结果,这不是一种更隐晦更深刻的背叛吗?

她安静地坐着,只觉得心烦意乱,心房凄楚得发胀。她仰望着西斯廷圣母像,深感灵魂的孤独和寂寞。

恬静、纯洁、优雅、安详、美丽的圣母在光耀明丽的天空中,从拉开的天幕间清晰地走向人间,她迈着轻盈坚定的脚步踏在温柔的彩云上。美丽的面容表现出巨大的内在力量,既表现了对婴孩的抚爱,同时又带有几分对婴儿未来命运的担忧。

有一次,蒋介石问她:为什么叫西斯廷圣母?那个身着沉重法衣的老头是谁?那右下方虔诚沉默的女人又是谁?

她带着精通基督教会的骄矜解释说:文艺复兴时代,许多艺术大师都画过很多圣母像:达·芬奇画过贝努瓦圣母和岩间圣母;拉斐尔画过德拉·赛吉圣母、格兰杜卡圣母。可是,以他的西斯廷圣母最为杰出,因为这幅圣母像是挂在意大利一个叫皮雅琴察小城的西斯廷教堂里。如果叫西斯廷教堂里的圣母像就明白了。那个用手指着人间大地的老头叫西克斯特,那个虔诚的女人叫圣瓦尔瓦拉,圣母怀中的婴儿用好奇的天真无邪的眼睛瞩望着陌生的人间。

现在,圣母脸上那不屈不挠的坚强神情和对上帝所创造的功绩的伟大的感知,对宋美龄的郁闷难抒的心情丝毫不起作用。她忽然想起,应该叫端纳来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