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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丽君?不认识。他说。

廷俊带我们来到一个僻静处,指着一个圆形土堆,土堆上长满灌木和野草,借着打火机的灯光,我们看到“李公洪武将军之墓”几个字。他抚着冷冷的石碑,声音有些颤抖:李将军,您的老兵梁草来看您啦!

此时阴阳相隔,泪落无声,他拭去清泪,颤颤地移开脚步,把一对红烛点燃,又燃了香,把卤肉放在石案上,这才恭恭敬敬地跪下去,磕了三个响头。

廷俊掏出两支“大前门”,点燃了,放在石案上。

我们把瓷盆放下,蹲在盆边烧纸。火光发出噗噗的欢笑声,烧过的纸钱一个劲往上飘飞。他说,廷俊你看,小时候爹给爷爷烧纸,出现这种状况时,爹就会说,丑娃子,你爷爷今儿高兴哩!今天将军也高兴呢!他又转向坟头大声说:李将军,您的部下梁草来拜祭您,您来拿钱,放心在天国享用吧。现在天下太平,不打仗了,您老人家安心休息吧!

我们烧完纸,看着火苗慢慢熄灭。他和廷俊抽着各自的烟,半天没说话。临走,他轻轻拍着墓碑说,将军,将来我回桑州,会经常来看您,陪伴您的孤单……

这样说着,他似乎心里一酸,忙咽下话头,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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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被押送着从县城一直走到桑州,那是我第一次到桑州。

弯弯曲曲的山路上,有气无力地行走着跟我一样的庄稼人。我们穿着单衣和草鞋,翻过一座又一座高山。我想起同梁根爬上安家山顶的经历,我不知道我们碰见哪方的鬼魅了,总也走不出迷宫一样的山区。直到有一天我们爬到大庙山上,突然看见下面的山势低矮下去。带路的人说,我们快到桑州了。果然,沿途的山渐渐小了,就像一个个大馒头,平坝越来越宽了。我想起梁根的话,就在心里对他说,老三,山外面是坝子,又平又大的坝子,一眼望不到头的坝子,全是好田好土!

稻子已经收割了,稻桩还在水田里。那么多的田,要打多少谷子哩!我们那里田少旱地多,吃米要拿麦子到场镇上交换,这些地方的人一年到头少不了白花花的大米吧?一路想着,便越发想家。

到桑州后,我们才换上了统一的军服,缠起了绑腿,人一下子精神了很多。我们整天进行操练。我对练习打枪特别认真。锄头是农民的命根子,枪是当兵人的命根子。我一个劲地练习射击,有事没事都在想瞄准的事。后来我就玩得很利索了,打空中的飞鸟一枪一个准。长官拍着我的小脑袋夸我,我便越发来劲了。

操练一段时间后,突然接到命令要开赴前线了。那天是少见的晴朗天气,我们一早便在桑州公园的坝子集合,全城倾巢出动欢送我们。穿着长衫的市民举着一些标语,我不认识字,便偷偷问同乡李发生。李发生读了几年私塾,他说那些标语上写的是“把日本人赶出去”,“还我河山”。坝子前面主席台上坐着桑州的头头脑脑,有一个留长胡子穿长衫的老头儿首先讲话,李发生说他是桑州的五老七贤之一,是清朝进士王朝德的孙子王鸿儒,是当地的什么主席。他说,一定要把倭寇赶出中国!我问李发生,倭寇是什么?李发生不耐烦地皱着眉头,我就不敢再问了,我想那和我妈说的“龟儿子”意思差不多。我当时也愤愤地想,龟儿子闯到我们的地盘来,让老子没法在家里过安宁日子,没法娶春花生儿子,没法孝敬爹妈,老子讨厌这些龟儿子!

然后我便看到了我们的军长李洪武,他是我见到的第一个大官,威武得很。他的眉毛像两把黑剑,充满杀气;鼻子往两边扩展,显得霸气十足;嘴唇又大又厚,似乎能吞下一切;个头不高,但每一块骨头都硬邦邦的很有力量。李长官说话也杀气腾腾,每句话都要带血,“洒血疆场”、“血战到底”、“马什么裹什么”,梁玉你快说说。那叫马革裹尸,二爷。哦,马革裹尸。李长官后来真的战死了,一身被打得像蜂窝眼,中了鬼子的伏击,大家拼死才抢出他的尸体,用一个麻袋装了背在背上撤退下来。李长官是抱着必死的信念上战场的,他的话让我们精神大振,我才第一次感到我在做一件大事情,而且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情!

那天整个会场热气腾腾。桑州大学宣传队身着校服的一个女学生,当场咬破手指,写下血字,李发生说,那叫“还我山河”。然后由王鸿儒把血字旗庄重地递到李洪武手上,王鸿儒说,我等妇孺老朽虽无力上战场,也要在川内办工厂修公路种粮食,拼尽全力支援川军抗战!

李洪武敬了一个军礼,一脸肃穆地接过血旗。全场官兵高呼:为民族存亡拼死血战,以告慰家乡父老!王鸿儒当场宣布,老朽手无缚鸡之力,在国难当头时无法挺身而出,与敌人拼一死战,深感惭愧!我愿把文庙街祖宗留下的一处公馆捐献出来,资助前方将士!